close

  床邊,翠彩哭紅著鼻子讓老藥劑師包紮腳傷。

  為什麼是老藥劑師來包紮?很簡單,因為希爾蘭死活就是不想動手。

  替翠彩的腳踝纏繞幾圈繃帶,老藥劑師交代:「前三天別走,之後若要走,暫時用拐杖撐著。」說完,老藥劑師讓旁邊雙手環胸看戲的希爾蘭去倉庫取拐杖來,希爾蘭雖然不想幫,畢竟如果翠彩真住下,最好在房裡都別出來對他而言最好,可老藥劑師的吩咐他也不敢不聽,只能不甘願的到二樓倉庫去翻那不知道收到哪去的枴杖。

  萊西一路跟隨來幫忙。

  「真搞不懂老師對那個女人那麼好做什麼,她差點謀殺他唯一的乖學生耶。」嘴裡嘟嚷抱怨,手也跟著摸索著點亮壁燈。

  橘黃光線照亮室內,映照出裡面並排鐵架的空間,鐵架上放置著不同高度的木箱與雜物。

  希爾蘭走進鐵架並排的走道裡,抬頭在鐵架上搜尋目標物。

  架上有許多木箱,箱上有貼著寫著內容物的標籤,不過也蒙著一片薄塵。

  希爾蘭來到第三排走道,終於看見立放於角落,和一堆木頭製品堆放在一起的腋下拐杖,因為堆放得比較裡面,希爾蘭一手撐在某雕刻像的頭上,另一手努力探長前伸,連腳尖都墊起來,手指顫抖著慢慢靠近目標,希爾蘭勾了勾,但還是沒能勾到,最後終於放棄,改為先將前方擋路物品稍做挪移,誰知道那人頭像不只半個人高,就連重量也頗重,希爾蘭推拉了好幾下都不見這物動分毫,他深深懷疑裡面是灌鉛了這個。

  正當希爾蘭咬牙又拖又拉弄到滿頭大汗時,原本死都不動的人像就突然往希爾蘭的方向挪動了幾公分。

  「誒?」

  看著對面幫忙推的萊西,希爾蘭眨眨眼。

  他絕對不是羨慕對方力氣大,真的。

  阻力變輕,希爾蘭也順著那股力道往後退著拖拉了幾步,原本緊密的雜物堆開出一個足以一人靠近內部的小空間。

  覺得差不多,希爾蘭也停止拖拉,繞到那被移開阻擋物品而露出的小空地,走近,輕鬆的取到最裡邊的枴杖後又退了出來,在萊西的幫忙下重新將人頭像推回原位。

  小小的白塵在空中飛舞。

  摸著手上的一抹塵,希爾蘭認真思考起自己是否該找個時間將倉庫好好打掃一番。

  「啊嚏!」萊西揉揉鼻子,灰塵讓他很不習慣,鼻子直癢。

  「先出去吧。」希爾蘭笑了笑,帶著直直打噴嚏的萊西離開倉庫,隨後拿了塊布擦拭木拐的髒塵。

  希爾蘭拿著乾淨的木拐回到客房──據老藥劑師說,昨晚翠彩就是住在四樓的客房裡,而之後還會在住上幾天。

  一進房,就看見翠彩正和老藥劑師不知道聊些什麼,老藥劑師哈哈笑得開心,整幅畫面活脫脫像個正相處得和樂融融的老人與孫孩。

  希爾蘭有些刺眼。

  這段日子為何有種他才是外人的感覺呢?

  無語望了眼天花板,希爾蘭心裡有些不平衡,但沒讓情緒表達出來,只來到老藥劑身旁,遞上木拐:「老師。」

  接過木拐,老藥劑師放在床邊,和翠彩叮嚀:「盡量不要用傷腳使力,這三天先別亂走亂跑,好好休息,飯菜我會讓希爾蘭端上來。」

  希爾蘭一聽,臉更沉了。

  居然還要他端飯菜給這女人?不想想他學生剛剛差點被踹死,老師就是偏心!

  雖然心裡怒吼,但希爾蘭還是忍著表情不動,不過這忍也沒怎麼忍得好,臉部有點像顏面神經失調詭異詭異的。

  完全將學生表情收進眼底的老藥劑師心裡嘆息的笑了笑。

  這孩子啊……

  「哼,我怕我會被毒死。」翠彩抬起眉尾,不信任的撇了眼希爾蘭。

  「毒死妳還要收屍,我又不是自找麻煩。」希爾蘭白眼嘟嚷。

  「喔,魏德爺,這您可聽到了,我要是怎麼了,可得算在他身上。」

  唉唉,怎麼變成有事就算在他頭上?要端飯還要承擔意外風險,占人便宜也不是這樣吧。

  希爾蘭怒亟反笑,他雙手環胸:「好呀,不然妳自己想辦法下去吃飯,這飯,抱歉,我不端。」

  「世上有你這種把病患扔在一旁不照顧的醫生嗎!?」翠彩用著難以置信的誇張眼神瞪著希爾蘭。

  希爾蘭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世上有妳這麼不安份又不會看臉色的病人嗎?」

  「也不想想是誰把我弄傷了!」

  「不是妳自己要攻擊我結果被我閃過自己太笨去踹到牆壁才腳扭傷嗎?」

  「連帶關係,當然是你負責!」

  「我真怕妳以後會挺個假肚子要某人負責。」

  ……其實某些時候希爾蘭說話也頗狠的。

  「你!」翠彩氣結。

  希爾蘭攤手,「嗯哼。」

  人影默默靠近希爾蘭的後背,在他反應不及時一把抱住他。

  「希爾蘭,我的。」萊西口氣相當認真,連名字都沒說錯,臉龐直直面向翠彩,有種主權宣示的感覺。

  而造就萊西這種行為的原因,單單只是因為看見希爾蘭和翠彩對話相當熱絡……誰管他們是不是在吵架,對談句子多在萊西眼裡就有種主人被搶的哀怨與忌妒,身為一個好寵物,他必須認真的跟這外來食客好好表明立場。

  沒錯,希爾蘭是他的,誰都不能搶!

  萊西很不開心,希爾蘭對他都沒像對這女人多話,他好哀怨。

  希爾蘭呆愣。

  翠彩表情有些風雨欲來的扭曲。

  老藥劑師端起茶杯起身來到窗邊,喝了口茶潤喉。

  見兩人沒反應,萊西再次認真宣明:「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與腦海中相似的畫面讓翠彩終於忍不住抓起床上的枕頭就直往抱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扔去,只是動如脫兔的萊西馬上就抓著希爾蘭閃過!

  見凶器被閃,翠彩也顧不得其他,腦袋裡滿滿都是被刺激的憤怒,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就拼命往兩人扔,被子啊、書啊、茶具啊、藥罐啊,能扔的全胡亂扔了,希爾蘭早抱頭躲到角落去了,而前線戰士萊西則彎腰東閃西閃,接下物品還反扔回去,順便加了一聲野獸式的威吼。

  老藥劑師摸摸耳朵,好像沒聽見周遭的雜音,悠閒喝茶中。

  「你們這兩個跟阿烏利斯一樣的大、混、蛋────」

  翠彩尖叫,一邊抓起落在床鋪的物體死扔回去,萊西俐落閃身,誰知道物品卻也因為這樣直中老藥劑師的後腦。

  空氣瞬間凝滯屏息,希爾蘭覺得背後有些涼,雖然他沒參與扔物品大戰。

  老藥劑師回身,依然一臉和藹。

  「記得把房間整理好,否則,全都別想吃飯。」

  雖然是笑容,但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看到老藥劑師身後出現了正在張開利牙大嘴的猛獸虛影。

  用著笑容說出威脅的老人好可怕,哭哭。

  

  「明明我又沒扔,為什麼連我也要一起打掃?」撿起地上藥罐,希爾蘭小聲抱怨,一邊轉向正拿著掃把充當木劍互打的兩人。

  先不說翠彩因為腳不能動只能坐在床邊,剛剛掃把打人每次力道都不手軟,看起來對這種揮舞很熟悉,而萊西看起來像是胡亂揮,但仔細看卻隱隱約約有種拿劍的架式。

  只是看在希爾蘭眼裡,兩人就是互打,毫無細節可言,兩位把現場搞亂的事主根本準備弄得更亂,而毫無干係的他卻得打掃,看著持續被掃落的物件,希爾蘭側額爆出青筋,怒喊:「不、要、打、了!」

  四字斷句,每字都含有魄力,讓已經準備扔掉掃把互毆的兩人乖乖重新握好手上的工具掃啊掃。

  翠彩因為腳不能動,只能坐在床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裝裝樣子不停掃著同區塊,至於萊西……你怎麼能奢望連個叉子都還用得歪歪扭扭的人握好掃把好好掃地呢?能不把掃把折斷就不錯了。

  「喀!」清脆聲入耳,萊西抓著因為施力過當而從中斷成兩截的掃把,無辜的對上希爾蘭無言的眼。

  從開始打掃以來的第三根掃把宣佈報銷,希爾蘭心累不已。

  「行了,算我拜託你們,你們都不用收,我收行了吧,你們就乖乖地待在原地或找張椅子做什麼都別給我動。」警告完,希爾蘭也認命地捲起袖子開始撿起地上的物品一個一個歸位。

  聽到不用打掃,翠彩一秒立刻放下掃把縮回床上去,至於萊西則是不知道該往哪站,最後就這樣拿著斷掉的掃把呆站在原地。

  希爾蘭又生氣了,因為他把掃把弄壞嗎?

  萊西扁著嘴,實在無法理解對於這些細弱物品到底要如何使用才能不壞。這裡的東西都太脆弱了,只有餐具耐用,嘖嘖。

  沒有人繼續搗亂,希爾蘭自己收拾倒也快,不到半小時就把地上散落的物件歸好位,拿著掃把掃起地上的碎片與塵灰,將垃圾倒進角落的垃圾桶裡,希爾蘭抓過萊西手上的兩截掃把與被翠彩隨手放在床邊的掃把,沒好氣的白了眼,離開了房間。

  萊西抓著衣襬,在原地轉著圈。

  撇了眼萊西一臉愁雲慘霧的模樣,翠彩挑了下眉,心情意外舒爽,嘴邊也開始哼起從小聽到大的熟悉小曲兒。

  她不喜歡看見阿烏利斯慘劇的重現版,但喜歡看一對被切八段。

  歌曲哼到一半,翠彩也發現某處的不對勁,抬眼望去,卻見萊西不再打轉,而是直直盯著她看,雖然她不認為對方能對她造成什麼威脅,但想想現在場景似乎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這兩天也讓她知道眼前這人並不是個正常人,下意識的,翠彩抓著衣領往後一縮,硬是鼓足氣,結巴道:「幹、幹嘛?」

  翠彩手指摸向自己右耳像是水滴形狀的耳環,準備有危險就將保命物品拿出來使用,眼見萊西步步逼近,最後站在床邊,彎腰靠近自己,正當翠彩準備摘下耳環時,不成氣音的斷音傳進耳裡。

  翠彩皺起眉,看著萊西張嘴哼出破碎的音調,也在幾秒後,她聽出了那調兒是什麼曲子,正是她剛剛哼的小曲兒。

  「你會唱?」翠彩很驚訝,她哼的這首歌只有在某處才有傳唱,且旋律輕快也複雜,雖然萊西哼得很破碎,但對方知道這旋律,證明應該是聽過或會唱才是。

  萊西歪著頭,身子往後一縮,坐在地上,將下巴靠在床墊上,像是尋找記憶一樣的將曲調哼得斷斷續續,一下子一小段哼了又停,有時又皺起眉倔起嘴,有時又像是找到旋律般地哼得快,哼了兩三次,萊西副歌旋律已經哼得完整,只是其它部份還斷斷續續,但也讓翠彩完全呆了。

  「也許是吟遊詩人傳唱恰好讓他學去的吧……」翠彩皺起眉,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地說著,卻也深深的望著前方連完整的日常話都說不好的人,意外的,翠彩心裡有股奇怪的感覺。

  摸了摸自己發熱的後腦,翠彩嘟嚷了句「身體原本的記憶真討厭」之類的話語後,她對上了萊西從瀏海後方透出的眼,那一瞬間,本能催使她垂下摸著耳環的手,並將食指豎靠在脣前,輕聲道:「別讓任何人知道你會這首歌。」

  在話語結束的同時,萊西張開的嘴也閉上,歌曲不再哼出,緊抿著嘴,萊西抓著床邊站起,離開了房間,離開前還回頭看了眼床上的翠彩,他鼻子聳了聳。

  「味道,不一,樣。」

  琢磨著詞彙吐出斷句話,萊西終於離開。

  翠彩收回視線,垂眼看著自己那雙骨節分明的纖細雙手,輕輕的握了握。

 

  希爾蘭坐在桌前,認真計算每份藥材的重量、調配,並小心翼翼的分裝在數個小藥罐裡。

  這些是一些基礎的感冒藥和傷藥,還有幾帖要長期服用的藥物,這是要預先準備起來要分給附近村民的,再過幾天,他和老藥劑師就要回王都一趟,王都這一趟來回少說要半個月,這段日子恰巧碰上他們固定巡診的時間,所以乾脆先把藥物準備足了分發,這樣就算他們不在邊境,也能確保那些人手裡有充足的藥物能使用。

  「雖然脾氣不好,但手法倒是挺熟練的。」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和木拐接觸地板的聲響,希爾蘭不看也知道是誰,他沒理會翠彩的挑釁,只是一邊將紙上的藥粉倒進藥罐裡,一邊回嘴:「至少不是光白吃白喝又不認份。」

  翠彩聳肩,對希爾蘭的暗諷不予置評,托著柺杖來到桌邊,

  從翠彩能走動之後,她就特別喜歡來藥劑室走個幾圈,一開始希爾蘭工作時還特別上鎖就是不想讓翠彩進來亂晃,誰知道隔天一早起來到藥劑室就看見門鎖整個被人拆得乾乾淨淨,希爾蘭又怒又無言,不用說他也知道是誰幹的,本找翠彩質詢,誰知道對方承認得相當理所當然,還用:「一個受人尊敬的藥劑師就不怕製藥被別人看見」的話給堵了回來,不得不說,這話真是刺激到中穴,有點像是賭一口氣那樣子的感覺,希爾蘭也不再去針對翠彩拆了門鎖這件事情,反而故意在翠彩來時裝作相當平靜且不怕人家偷學的態度。

  「真是個單純的笨蛋。」翠彩心裡再度默默評語。

  桌上的紫色藥末引起翠彩的注意,她微微低下頭,伸手想觸碰,卻被希爾蘭喝停。

  「幹嘛,怕別人偷?」翠彩完全沒有任何心虛模樣,只是用著一臉小氣的表情看著希爾蘭。

  「別亂碰,弄掉了份量就會差。」希爾蘭也覺得自己剛剛的音量有些大,這次說話稍壓低了些。

  「喔,那拿工具弄起看看就沒問題了吧。」

  不等希爾蘭多說,翠彩逕自拿起旁邊乾淨的小鐵匙挖起一些藥末靠近端詳。

  希爾蘭很不滿翠彩的擅自行動,但偏偏他雖然覺得翠彩欠打,但到底是女孩子,一個男生打女生,多難看,想到這,也只能臉色難看的盯著翠彩的動作瞧。

  沒多久翠彩就將藥末放了回去,隨後看向前方分布規律放在紫色藥末周圍的配藥,思考了一會兒,她朝希爾蘭說:「這是解神經麻痺毒素的藥物吧。把羅布苔和金伽蘿加在一起調配,相當有創意,羅布苔雖然是料理用配料,但也因為太常見,所以往往沒被人發現裡面內含的藥性,如果分量用得對,能舒緩神經毒患者的症狀,而金伽蘿的花瓣帶有能激發羅布苔藥性的F素性,讓羅布苔的效果加乘,如果比例完美,絕對能舒緩急性患者的症狀。」

  第一次聽見翠彩媲美專業的解析,希爾蘭有些目瞪口呆,張開的嘴緩緩收起,他訝異詢問:「妳懂調劑?」

  翠彩沒有正面回答疑問,只是一拐一拐地來到窗邊的客椅上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零食吃得卡滋卡滋。

  「妳到底……」

  「聽說你以前被人說過很聰明對吧?」

  希爾蘭的聽見這話,沒再繼續追問,反而臉色一沉。

  「從藥劑的分量和調配方式,看得出來你和魏德爺確實學得不錯,但因為沒有切磋對象,所以太侷限於自設的框架內。」

  翠彩不顧希爾蘭變得難看的臉色,拿起一顆巧克力解開包裝塞進嘴裡,鼓著嘴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妳!」

  翠彩舉起手朝希爾蘭的方向做出阻擋手勢,接著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發出「叩、叩」的聲音,「如果是我,我會考慮上金伽蘿的副作用是否會造成中毒者身體的負擔,別忘了,中毒者因神經麻痺會導致各器官功能下降,身體的承受度和一般人會差上幾倍,金伽蘿能激發F素性,但本體同時也帶有相對的另一種功能刺激素,那種刺激素,會有心悸的副作用,聽起來這副作用雖然沒什麼,但想想,器官功能下降,患者神經麻痺,腦功能失調,當心悸發生時,造血功能會大力輸送,要是個不小心,神經毒性夾帶出血毒性,患者又會出現什麼樣病症?」

  希爾蘭摸著嘴,喃喃:「……大量出血。」

  翠彩挑眉,不知從哪摸出一樣東西,朝希爾蘭扔了過去──

  希爾蘭舉手接下,攤掌一看,才發現是枚紅色藥丸。

  「解析這顆藥丸的成份,完整解說,如果成,我就收回剛剛說過的話,承認你沒讓你的老師丟臉。」

  「我為什麼要……」

  「那就是直接認輸了?」翠彩靠著拐杖站起,一拐一拐地走出坐區,在經過希爾蘭面前時也停下腳步,搖頭道:「本來以為魏德爺排除萬難收的學生會爭氣點,誰知道就是這副樣,品行勉強行,就是這發現自己毫無勝算時就會縮的態度……嘖嘖。」

  「誰說我縮了!我沒說我不接受這挑戰!」希爾蘭鼓足氣反駁。

  「喔?那我拭目以待,對了,這挑戰總得有期限,不然弄到你我都老死了還沒弄出解答不就是浪費時間,三天應該能成吧?」翠彩眼神輕視。

  希爾蘭胸口實在有夠悶,他不想示弱,也不管翠彩這要求有多無理,一股氣下來就直接嗆:「三天就三天,到時一定要妳閉上嘴!」

  翠彩皮肉不笑的「哈哈」兩聲,一拐一拐卻也囂張地離開藥劑室,因為背對著,所以希爾蘭沒看見翠彩離開前的無聲唇形:「果然是笨蛋。」

  就讓她看看這傢伙符不符合門檻吧。

  希爾蘭將目光從離去的背影上抽離,將手上的藥丸靠近鼻子嗅了嗅,皺眉:「我這白癡,居然忘了問這藥到底能不能吃……」

  不過聞這味道,有幾味熟悉的藥材味,希爾蘭偏了下頭,用小刀將藥丸刮下一小塊碎末,正要放進嘴裡,突然的,動作頓停,他拿著碎末的手指退離,仔細的看了一段時間,隨後從櫃子拿來一罐藥水倒在圓盤器皿裡,並將碎末丟了進去。

  原本透明無色的液體變了好幾種顏色,一邊散發不同的氣味,希爾蘭也開始拿起紙筆作紀錄。

  

  森林裡,萊西穿梭在樹林間,抬頭朝空中嗅了嗅,查覺到某氣味時,他追循著味道奔跑而去。

  跑過無數的矮叢根木,萊西減緩腳步,鞋底因踩在枯葉上而發出沙沙聲,他緩緩走向前方攀滿青苔的石屋。

  手掌推開未上鎖的門,靠著窗戶的微弱光線照明的屋內滿是蜘蛛網與塵埃,萊西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裡。

  屋子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住宅,雖然裡面看似有著居家家具,但牆上卻也掛著一些刑具,桌上擺著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地上散落碎片垃圾,屋裡看得出來有打鬥的痕跡。

  地面有刀劍拖磨的跡象。

  萊西抬頭張望,直到雙眼看見了放在架上的物品,他來到架前,雙手抓著盒邊將之拿下。萊西歪著頭,用著不太靈活的動作打開盒蓋,只見盒內鋪蓋著滿滿的枯萎乾草,萊西皺起眉,將乾草抓起來往地上扔,又往盒內撥了撥,直到手指觸碰到堅硬的物品,萊西扔下盒子,看著靜躺在掌心的徽章。

  金色的徽章在光線下隱隱發光,看得萊西覺得很頭疼,嘴裡不停發出痛苦的低吼,他想抑止那股快鑽出腦袋的痛,但苦無辦法,只能忍不住抓著頭往牆上撞。

  「碰!碰!」

  以痛止痛是最笨也最無效的辦法,但萊西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他覺得很頭疼,疼到快死掉了,好像有棒槌在腦袋裡猛敲,某些零碎的片段與話語讓他懷念又恐懼,直覺的,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回想起來。

  他想回去,想回到有那個人在的地方,只要在那邊,他就不會痛。

  追尋著腦海裡的身影,萊西抱著頭衝出屋宅。

 

  「不是太陰果,難道會是日落草嗎?」

  希爾蘭還在接受挑戰中,研究了兩天,藥丸的材料解析靠著分解藥水也解出七七八八,只是分解水只能分解出擁有一定份量的使用藥材,過於微量的就無法分解,所以還差一味藥找不到是用了何種材料,這兩天,希爾蘭完全就是廢寢忘食的狀態,連吃飯都是老藥劑師送上來,只是希爾蘭也沒意識到老藥劑師有送飯上來,等他發覺時飯都涼了,只是他嗑完飯,洗完碗,又繼續埋頭研究,為的就是不想向翠彩認輸。

  「我一定要堵住她的嘴!」他就不信憑自己還解不出來。

  分辨使用的藥材除了有分解水這方便的道具外,再來就是看、嗅、嚐,就像經驗豐富的獵人一聽腳步聲就能分辨草叢後方的獵物是什麼一樣,擁有豐富經驗的藥劑師,只要不是未知的藥材,基本上掌握這三個基礎步驟,只要基底打得穩,都能分辨,只是希爾蘭還年輕,且嚐藥也有一定的風險,因為不知道藥性如何,是毒或是良藥光看是無法分辨,且有些人會過敏有些人不會過敏,種種原因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則嚐藥這塊還是能避就避。

  藥材的配量也要掌握好,而這塊只能用經驗以及這藥的成分構成與使用在何種病症上去推測。

  雖然希爾蘭很想贏,但還沒到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程度,他用得方法很傳統,把可能的藥材配著重新製作,只要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就對了。

  拿起新製作的藥丸和翠彩給的紅色藥丸兩相對比,希爾蘭放下自己製作的藥丸,改抓起日落草開始研磨。

  好在房裡有藥材,不然他連試都沒辦法試,注定要輸人。

  窗外一片漆黑,雨水打濕玻璃,靠著油燈與壁爐的照明,希爾蘭將研磨好的日落草放在秤上量著配置份量。

  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嘎吱一聲引起希爾蘭的注意,他回頭望,只見黑漆漆的門口緩緩露出一道身影,萊西全身濕淋淋的站在門口。

  話說他這兩天好像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希爾蘭眨眨眼,看了眼窗外,再看了眼萊西。

  他跑去外面嗎?

  看著萊西正在滴水的衣襬還有逐漸積一灘水的地板,希爾蘭趕緊放下手上的器具,見萊西要走來,還喊了聲:「別動!」

  萊西停下雙腳。

  希爾蘭趕緊從旁邊抓來一塊布快步來到萊西面前跪蹲在地上,慌慌張張的擦著地上的積水。

  「曬乾的藥材最怕水了,你可別亂動,甩水在藥材上啊!」擦著擦著,希爾蘭還抬手推了推,讓萊西退出房間:「退後、退後,讓我擦擦。」

  萊西並沒有挪動步伐,希爾蘭有些不悅的正要抬頭時,下一秒,眼前站立的雙腳屈起跪下,肩膀被濕物靠上。

  希爾蘭有些僵硬的轉頭,看見臉旁那頭濕涼的頭髮,實在有股想推開人的衝動,只是剛要推,手腕就被抓得死緊,希爾蘭連抽手都做不到,只能放棄掙扎,任由萊西把自己當抱枕了。

  體弱對體強,哈哈,穩輸……真有種該死的感覺。

  為何他有種希望翠彩現在就在這能一陣鬧把這傢伙砸開的衝動呢?

  「希爾蘭……」

  低低的嗓音沒有平常低啞,意外的正確發音讓希爾蘭露出不同的目光。

  「發音正確耶……」

  實在不能怪他的注意點在這裡,畢竟這是萊西第二次發音正確說出他的名字,名字沒被叫錯,多令人感動啊!前提是他不是被對方一身濕的抱著。

  只是感動沒多久,就被逐漸吸進對方身上水漬而弄濕的衣物拉回注意力,希爾蘭手不能動,只能用肩膀去推萊西。

  「放開,衣服都濕了!」

  誰知道萊西沒放開,反而抓得更緊。

  希爾蘭白了眼,低聲喊:「萊西。」

  見萊西沒反應,他在加重了語氣,這次終於讓萊西的身體一頓,稍稍拉開了距離,正當希爾蘭鬆了口氣時,萊西又把頭窩進他的懷裡,還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

  這動作實在是太熟悉了,希爾蘭知道萊西是想讓他摸摸頭,只是大半夜的一個人濕漉漉的窩在懷裡讓他摸摸真的很詭異啊,而且……

  「起來,你會感冒,去換衣服。」就算再怎麼身強體壯,頂著一身濕也會感冒。

  萊西不肯起來,就是很堅持要希爾蘭摸頭,希爾蘭不想理想離開,卻被拉了回去。

  希爾蘭跌坐回原位,看著腿上的頭,只能悶悶的伸手隨意式的摸了兩下。

  「好啦,乖啦,去洗澡啦。」這口氣實在太像招呼寵物了,但希爾蘭自己完全沒發覺。

  萊西嘴脣微開,吐出了低低的「嗚」聲,一開始希爾蘭沒將那聲音放在心上,只是繼續催促萊西起來,只是一段時間後,希爾蘭聽出那聲音的不對勁,才停下那越來越不耐煩的口氣,原本隨便安撫的手停了下來,重新穩穩放在萊西的頭上,輕輕順摸。

  安靜的空間響起小小的啜泣,那聲音聽起來很像悲傷的小孩子。

  希爾蘭這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從來沒想過萊西會像人一樣哭泣,不,萊西本來就是人,只是行為很不同,所以常常讓他忽略他也是一樣有情緒,但,萊西是為了什麼而哭呢?

  希爾蘭皺起眉,沒多說什麼,只是彎下腰,扶趴在懷裡人的背上,像老藥劑師在他小時候夜不成眠時安撫他一樣,輕輕地順著萊西的背。

  「你能記得悲傷,卻別沉溺悲傷,記得天亮之時,重拾笑顏。」

  重複著回憶中的話語,希爾蘭如此說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蒼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