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劑室裡,兩人面對面。

  「怎麼樣,沒話說了吧!」希爾蘭頂著兩個黑眼圈,抬高下巴相當有自信。

  翠彩摸著嘴看著紙上寫的藥材與份量,還有煉製的順序與火候使用,低啐了聲,她放下紙,讓自己看起來平淡:「喔,這種基礎的腸胃藥要分析本來就不困難,用分解水就解得差不多了,這沒什麼好驕傲的吧。」

  說簡單點是腸胃藥,但腸胃藥也有各個種類,針對各種病症,而她給希爾蘭的這枚藥丸,事實上卻是目前王都藥劑學院剛開發出的新藥,加進了現今未曾加過的三味藥草,其中一味還是不常用的稀有藥材,且配藥的劑量分配和現市面流通的也更精細更不同,雖然還在實驗階段,但藥效呈現已經是可推行的程度,她沒想到遠離王都的希爾蘭竟然能解出那三味藥草與份量的標準答案,且……

  「腸胃藥?這沒辦法稱為腸胃藥吧,誰會在腸胃藥裡加上抵抗藥性的巴豆?這就是個藥性相抵的矛盾無用藥丸而已。」希爾蘭眉眼呈現怪異弧度。

  看希爾蘭的樣子是沒被那味道影響試吞藥丸,且連那微量偷摻的巴豆粉都能分出來,要知道分解水對巴豆可沒用啊……對,她就是故意的,期待希爾蘭能吃了拉肚子,誰知道這人不笨,沒自恃自己的經驗被味道騙,嘖!怎麼不試藥呢!

  翠彩心裡嘆息計畫失敗,托著拐杖往門口走。

  「誒,妳還沒承認妳輸了!」

  「我可沒說你解出來就承認自己輸了,頂多就是收回我說出的話,確認你沒讓你的老師丟臉罷了,但這是應該的,想想身為王都首席藥劑師衛德爺的徒弟,連基礎都不懂,那還不讓其他人笑話。」

  不理會希爾蘭呆愣且越聽越火的表情,翠彩拋去一枚理所當然的眼,一拐一拐地離開了。

  「這女人真是讓人火大。」希爾蘭撇了撇嘴,將桌上的藥丸扔進垃圾桶,拍拍手,終於離開三天埋頭苦研究的藥劑室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直接成大字撲倒在床鋪上。

  和人鬥勁就是累,何況還廢寢忘食三天,三天沒睡覺,現在的希爾蘭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藥劑師雖然樂於研究,但不代表是個鐵人,睡覺也是需要的。

  房門被推開,老藥劑師看著床上已經睡到發出呼呼聲的希爾蘭,摸著鬍鬚,無奈的笑著搖頭。

  「我是不反對妳和他切磋,但可別讓這孩子把身體搞壞了。」老藥劑師看向倔著一張嘴的翠彩。

  翠彩眼神往上一甩,「我很有分寸,不會讓他出什麼問題,就算真有什麼問題,這裡有您有我怕什麼?」

  「那這孩子……」

  「勉強過關,這種簡單題目連小孩子都解得出來。」

  老藥劑師看得出來翠彩不太服,畢竟她看希爾蘭不順眼的原因只是因為是他的學生。

  「這就當額外試題,至少也要有這種警覺性我才敢將那人交託給我的任務如實交到你們手上,如果真把藥塞進嘴巴裡吃了,那也不過就是蠢蛋一個。」翠彩拿出一封信遞向老藥劑師。

  老藥劑師伸手接下,看著上頭的封蠟,不動眉眼的拆開信件,閱讀內容,陷入沉思。

  「我不要求您立刻給予答覆,當然,要不要答應都可以,若您們不成,還有其他人選,但國宴將至,希望您能盡早給予答覆。」

  「現在藥劑師還得有兼差嗎?」老藥劑師晃了晃手上的信,臉上的笑臉早已收起。

  「沒辦法,這任務得由藥劑師擔任,而這事不能明著來,當然不可能給王都那些人去做,因為我們還不知道對方的眼線有多少,當然,該給的獎勵一份都不會少給,說不定也能讓您們回到王都,那傢伙說不定還能順帶獲得進入藥劑學院的資格。」一口氣說完,翠彩的嚴肅表情也變成皺眉,降低音量道:「如果太困難,那就算了,我會請陛下重新安排。」

  老藥劑師望向床上的希爾蘭,垂下眼。

  知道老藥劑師需要好好思考,翠彩也在落下道別後先離開。

  拖挪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老藥劑師瞧了眼來到房前的萊西,不著痕跡的將信件收進長袍裡。

  萊西先是朝老藥劑師親暱地喊了聲,隨後目光落在床上的希爾蘭,正要走上前,卻被老藥劑師喊住腳步,萊西歪頭回望。

  「他三天沒睡了,別吵他,讓他好好睡一覺。」

  萊西再度看向希爾蘭,許久後才收回視線,乖乖地跟著老藥劑師離開房間,離開前還乖巧的帶上門。

  「會關門了,真不錯。」

  收到老藥劑師的稱讚,萊西有些靦腆的手指相握,喉頭吐出不太靈活詞彙:「爺……爺……」

  老藥劑師一愣,垂下眼,露出了微笑,滿是皺紋的手摸向萊西的頭,輕輕地拍了拍。

  「孩子,我知道你很聰明,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忙,如果有你在,想必希爾蘭也能相當安全。」

  萊西握住老藥劑師的手,小心翼翼的看著老人。

  老藥劑師眼裡有著睿智,他問:「保護自己,保護希爾蘭,你能做到嗎?」

 

  在準備前往王都的前幾日,希爾蘭在老藥劑師的吩咐下將調配好的各項預備藥劑送至附近村鎮中的村民手裡,接著前往警備隊所在的城鎮添購一些路上要帶著的預備用品,本來他以為和往常一樣只有他一個人去準備,沒想到老藥劑師就扔了一句話讓他帶著萊西和翠彩一起去。

  「萊西應該沒去過鎮上,帶他去看看;翠彩她說都有東西想買,就一起去吧。」

  他能說不嗎?

  當然不行。

  而翠彩現在腳踝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走長途還是不太好,所以就讓萊西揹著走。

  從塔到鎮上走路需要兩小時,騎馬倒快,半小時就能到了,偏偏他們沒有養馬,所以只能乖乖走。

  「話說妳到底想買什麼東西?」

  面對希爾蘭的提問,翠彩晃著手指,哼了聲:「男生不懂的東西。」

  希爾蘭眨眨眼,思考了下,突然毛塞頓開,右拳輕搥左掌,「原來是懷孕了!」

  一枚髮夾正中額頭。

  「懷孕你的頭啦!本姑娘去買雙鞋不行嘛!腦殘處男藥劑師。」翠彩雙眼發紅光,臉上帶著潮紅。真虧魏德爺收得下這人當徒弟,她可真開眼界了。

  希爾蘭「唉呦」了聲,揉著多了道紅痕的額頭,撿起地上的髮夾指著翠彩不滿道:「誰叫妳說得這麼曖昧,鞋子是男生不能知道的東西嗎?」

  「你懂女性的品味嗎?你懂女性的鞋號嗎?你懂哪種鞋穿起來舒適嗎?」

  話語句句帶有殺傷力,真堵得希爾蘭沒話說。他可真沒想過翠彩是去買鞋的,也是,聽老藥劑師說,翠彩似乎這次也要一起同行去王都,至於原因他不曉得,雖然好奇,但也不想打聽,而現在一看,也才發現翠彩確實是赤著腳丫子。

  「不懂裝懂。」哼了聲,翠彩扭頭不說話了。

  希爾蘭攤手吐了口氣,也懶得再跟翠彩鬥嘴了,反倒是拍了下萊西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難為你了,揹了一個這麼重的負擔。」

  腳丫子從耳邊掃過,希爾蘭趕緊閃離三步遠。

  「說女孩子重的人都將受到詛咒,活該一輩子當處男!」惡狠狠說完,翠彩又扭頭了。

  希爾蘭本想回罵,但想起老藥劑師的交代,也只能把舉起的手指垂下,將那口氣憋了回去。

  「希爾蘭……很好……」

  希爾蘭看向說話的萊西,眨眨眼,只見對方的嘴拉開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繼續說:「處男……很好……」

  什麼叫處男很好,這傢伙是故意在笑他吧!

  希爾蘭這下怒了,直接一腳踹往萊西的小腿,但很可惜,被閃了,再踹,又被閃,背上的翠彩還指揮著喊左喊右,每次閃開都拍掌叫聲:「閃得好!」

  希爾蘭握拳低吼:「喔,該死!」

  他不該帶他們兩個出來的,不然這一路他會在到達城鎮前就先被氣死在路上。

  萊西小心翼翼的帶著討好笑容靠近,然後張開嘴,小聲說:「別……生氣……老……得快……」

  希爾蘭一巴掌呼向萊西的頭,可惜又被閃開,希爾蘭氣到乾脆直接把披風的掀帽抓起直接往頭上一蓋,雙手抱胸氣悶的走了。

  「這個性可和魏德爺差太多了。」翠羽用著不知道是嘆息還是嘲諷的音調評論。

  萊西低低的笑了,「希爾蘭……很可愛……」

  嗯,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的希爾蘭讓人覺得閃閃發亮的,很漂亮,也很可愛。

  「要我掐死你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翠彩搭在萊西肩膀的手指作勢收緊了些,淡聲說著。

  萊西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揹著翠彩跟在希爾蘭背後走,目光深深注視著前方的背影,毫無挪移。

  三人的距離逐漸縮短,最後變成一開始的走在身旁,但一路上三人都沒再說話,直到前方從遠至近、到逐漸清晰的鎮影出現,希爾蘭才拉下掀帽,向萊西說了句跟好後,帶著人走進矮小的城門。

  四處有著交易的人潮與馬車,這是邊境最繁榮的城鎮,希爾蘭走了幾步,發現萊西沒跟上,回頭走到正看著旁邊建築看呆的人身旁,拉著對方的衣襬將人往前帶著走。

  「跟好,這裡的人潮很容易走丟,到時我可沒體力在這裡找人。」

  在希爾蘭做著交代時,翠彩也提出了自己走的要求,在萊西的屈蹲下時爬下了萊西的背。

  「妳的腳能走嗎?」希爾蘭皺起眉,於情翠彩要怎麼樣和他無關,但於理,身為藥劑師還是得義務性的關心一下,畢竟是老藥劑師交託給他的。

  翠彩擺了下手,指著原地說:「在這小城裡走還不是問題,鞋子我自己去買,你們也去買要準備的東西,這樣能節省時間,買完了這裡集合,就這樣。」說完,翠彩也直接走向對面商店聚集的街道裡。

  強勢沒話說,但意外上道。

  希爾蘭收回不放心的眼神,指向主道的另一處:「我要到那邊去,你去跟著翠彩,一個女孩子比較容易走丟。」

  「不……需要……」

  「雖然我也不喜歡她,但也不能把人丟了,去跟著,我往那邊走了。」希爾蘭擺擺手,說完便往剛剛手指著的方向離開了。

  萊西注視著希爾蘭的背影,隨後轉頭望向翠彩離開的方向,思考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按照希爾蘭所說的去跟著翠彩──雖然他並不覺得翠彩需要別人的保護。

  拖挪著步伐,萊西走上旁邊的商街,一邊嗅著空氣中的氣息一邊找尋著翠彩的所在,城鎮的味道很雜,有許多食物和人潮的味道混在一起,要在這樣的雜亂氣味中分辨那單一的氣息有些不容易,所以萊西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那氣味,順著走,沒多久就看見穿梭在行人中的翠彩,此時翠彩腳上已經多了一雙白色的平底鞋。

  既然她買完鞋子了,那可以帶她去找希爾蘭了嗎?

  希爾蘭雖然叫萊西跟著翠彩,但萊西還是比較想跟希爾蘭待在一塊兒,因為比起翠彩,他認為希爾蘭更需要人家保護。

  萊西快步往翠彩的方向走去,只是翠彩在來往的人潮裡穿梭自如,萊西卻不太習慣在人潮裡走,東拐西碰,好不容易才走出人潮往來的區段,卻不見翠彩蹤影。

  到哪裡去了呢?

  萊西又開始用嗅覺去追蹤氣味。

  旁邊攤販傳來濃重的花香,讓萊西下意識的去看,然後打了個小噴嚏。

  嗅覺靈敏就是這點不好,容易被更重的氣味影響。

  萊西遠離花攤,再次嗅聞,卻找不到翠彩的味道。

  希爾蘭知道他跟丟翠彩了會生氣吧!?

  之前他不聽希爾蘭的話希爾蘭就生氣了,這次他沒能完成希爾蘭交代的任務,希爾蘭肯定也會生氣的!

  想到之前希爾蘭不理他的漠視態度,萊西心驚驚,也不管自己跟這城鎮根本不熟,找了條街道就鑽進去開始在迷宮般的街道裡胡亂找人。

  巷子不寬,但兩人通行沒問題,希爾蘭跑了幾步,看見旁邊連接的小巷道就跑進去,慌亂的步伐絲毫沒發現不遠的身後正有兩道人影跟隨。

  萊西東走西跑,因為毫無章法的追蹤,導致最後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但萊西不管這個,他滿腦子都是必須快點找到翠彩的這個念頭,就在此時,後方傳來的氣息與聲音讓萊西瞬間往旁跳開一閃,一把小刀也驚險地從胸前直劃而過,僅劃破衣服,沒有傷到皮膚。

  「嘖!」刀子沒能重傷目標,讓持刀的胖男低啐了聲,隨即立刻踏踩腳步再次往萊西揮刀而去,男子雖然身形胖碩,但動作卻非常熟練且兇猛,擺明就是要置萊西於死地,但萊西也不是省油的燈,步步閃過那揮舞的刀光,還順勢回擊了拳腳。

  男子雖然被踹飛,但同刻,另一名身形高瘦的男子也持著木棍上前朝萊西揮打,就是交替的那一瞬間,萊西沒料到還會衝出一個人,就被棍子砸中了頭,雖然沒流血,卻也讓他頭暈耳鳴。

  不能倒、他不能倒,不然……會死。

  心裡相當清楚倒下的下場,萊西托著頭努力穩住身子,兩名男子不給萊西喘息的機會,再次拿著凶器朝萊西攻擊而來,萊西閃躲得勉強且遲鈍,就在這樣的空隙裡,脖子也突然一緊。

  萊西痛苦地抓著麻繩想將那逐漸剝奪他呼吸的凶器扯斷,只是頭暈與逐漸稀薄的空氣讓他難以使上全力,臉因難以呼吸而漲紅,萊西發出負傷野獸的低嗚。

  「唔……」

  在高瘦男子用麻繩絞綁萊西時,胖男也開始在萊西身上摸索著。

  「怎麼樣,有找到嗎?」

  「嘖!這人身上根本沒值錢的東西!」

  對話迷迷糊糊的傳進萊西的耳裡,但他卻無法去理解思考這些對話的意思。

  缺氧的腦袋讓萊西的思緒模糊,卻有另一幅圖畫在腦海裡構築,相當懷念卻也恐懼,似乎曾經他有過……

  「你們在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如同救贖的光,讓脖子上的力道終於消逝,萊西跪倒在地猛咳。

  

  蹲在藥材商的地攤前,希爾蘭將錢款付給老闆,抱妥懷裡包著藥材的大紙包,起身離去。

  希爾蘭心情不錯,因為這次的藥材商剛好帶來了他需要的稀有藥材,稀有藥材可遇不可求,恰恰就給他遇見了!

  哼著小調曲,希爾蘭正準備走往集合地點,誰知道一轉身,眼前一身白的少女也讓他頓時嚇了一跳。

  「妳、妳怎麼在這?」

  翠彩用著看膽小鬼的鄙視眼神撇了希爾蘭一眼,雙手相握在臀後,道:「買完鞋子順著路到這區逛逛。」

  這條路是藥商聚集的街道,基本上也只有醫生、藥劑師或是一些懂得基本草藥的鎮民會過來看看,想想翠彩是第一次來這裡,四處亂逛倒也沒什麼奇怪。

  思考著,希爾蘭也發現一件事,問:「萊西呢?」

  「不是跟著你嗎。」

  「我叫他去跟著妳,妳沒遇到?」

  「有嗎?」

  翠彩納悶的表情讓希爾蘭心裡揚起不妙的預感,早知道他就乾脆帶著萊西找到翠彩再自己跑到藥商區,或是乾脆就讓萊西跟著算了,天知道萊西自己一個人在城裡亂闖會發生什麼事情,沒錯,萊西很強,但就是這樣才可怕,因為他沒有像他們一樣的規範思想,如果不小心打傷人或是惹事了會變得很麻煩。

  一巴掌抹臉,希爾蘭將藥材包塞給翠彩,匆匆落下一句「等等定點見」的話後就順著路坡快步小跑離去。

  「誒誒!」翠彩慌忙抱住手上的重物免得脫落摔地,朝著希爾蘭的背影叫喊了聲,但希爾蘭並沒有停下腳步,直到他消失在人群裡,翠彩才噘著嘴往城門方向走,「這東西超重……」

  希爾蘭順著主要道路跑著找,但都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到哪裡去了?

  希爾蘭皺著眉,懷抱著忐忑的心情完全不敢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找著,只要有群聚的人群就會停步下來探望,但都沒有找到。

  從藥商區跑到雜貨區再跑到南邊城門的貨商休息處,希爾蘭耗了快兩個小時卻還是沒看到人,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叫萊西去跟著翠彩了。

  縱使腿痠,希爾蘭還是不敢停下腳步,從大道轉進小巷裡找尋。

  城裡的巷子基本上死胡同很少,幾乎條條通,只是要方向感好,不然還是會像迷宮一樣讓人走不出去,希爾蘭快走在巷子裡,遇到經過的鎮民就會詢問一下,只是人人給的答案都是否定。

  希爾蘭開始考慮是否該去警備所請哈坦幫忙,至少人力多會比較好找人,沒想到就在這時,細瑣的聲音入耳,他聽見了低嗚的人聲,沒由來的,腳步直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然後就在轉出巷彎、步上另一條深巷的範圍時,他看見了被兩個人用繩子拽住脖子拉扯的萊西。

  萊西雙手抓著繩子,面容痛苦的掙扎反抗,無法呼吸讓他的臉漲紅得厲害,一看到這情況,希爾蘭立刻跑向三人,大聲斥喝:「你們在做什麼!」

  一見希爾蘭直朝這方跑來,被發現犯行的兩人也立刻扔下繩子轉身就逃,禁錮一解脫,萊西也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

  「別跑!」希爾蘭憤怒的追,卻在經過萊西身旁時被拉住了披風,希爾蘭差點因為這扯而摔倒,著急地看向跑遠的身影,希爾蘭直接抽出腰包裡的某罐藥劑直往那兩人扔!

  「啪!」玻璃砸碎在其中一人的後腳跟,液體濺上那人的鞋子,但卻還是沒能讓男子停下。

  「該死!」狠狠罵了句,希爾蘭回頭看著扯著自己披風、摀著脖子垂著頭大口喘息的萊西,再次低啐了聲,屈膝蹲下。

  「還好嗎?我看看。」

  觸碰萊西的手,感覺到的卻是顫抖,那種近乎恐懼的感覺讓希爾蘭一愣,他從沒想過萊西會怕成這樣,是因為差點死掉嗎?

  他沉著臉拉開萊西摀著脖子的手,只見對方的脖子上多了一條印著麻繩痕跡的紅痕,有些皮下出血的症狀,看得出來是想致人於死的力道,完全就是往死裡勒。

  希爾蘭完全沒想過有哈坦在的地方居然還有這種黑暗角落,只是為什麼萊西會被盯上?

  不管什麼原因,希爾蘭很憤怒。

  抓起旁邊被遺留的麻繩,希爾蘭恨恨甩地,他明明知道萊西人生地不熟,居然還讓他一個人行動,是他太大意,若是他晚一點找來,萊西說不定真會……

  「對不起,是我的錯。」

  萊西的身子停止顫抖。

  手指觸摸那刺眼的紅痕,希爾蘭自責不已:「我應該要再多想一點,就算要你去跟著翠彩,也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去追,是我不對,對不起,萊西。」

  深深的道歉,讓萊西抬起頭,視線觸碰希爾蘭帶著歉意的眼,萊西抿著嘴,雙手緩緩舉起,貼上希爾蘭的雙頰,在希爾蘭呆愣的視線下,他探身往前,額頭抵上希爾蘭的額頭。

  貼近的距離讓希爾蘭看見了那雙一直被髮絲遮掩著的藍色雙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的缺氧,那雙眼有些濕潤。

  「沒……關係……」沙啞的聲音從萊西的喉頭擠出。

  這不是希爾蘭的錯,是他沒跟好翠彩,又慌張的亂跑,是他沒警覺靠近的危機,才讓那兩個人有機可趁,希爾蘭不需要自責,因為他不喜歡希爾蘭有這種難受的表情,他喜歡看見希爾蘭開開心心的。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希爾蘭咬著嘴,垂下眼。

  縮回手,萊西揉著脖子站起,也順勢將希爾蘭從地上拉起,「回……去……碎彩……」

  希爾蘭本要再說,卻被萊西強硬的拉著走,他知道萊西的意思,萊西寧願他回去找翠彩吵架,也不想要他再繼續道歉,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很不應該,也深深的思考起自己一直以來對待萊西的態度到底正不正確。

  看著萊西略駝的背影,希爾蘭沉默著。

  也許自己真的太過傲慢了。

  

  抱著藥材的翠彩一看見向這方走來的兩人,快步上前,捧了下手上的藥材包,抱怨:「總算來了,我等到手快斷了,哪,還你。」

  希爾蘭沒多說什麼,只是伸手接過翠彩塞來的藥材。

  怪怪,照理來說這傢伙應該會多少反嘴幾句,怎麼現在變沉默了?

  想了想,翠彩望向希爾蘭身後的萊西,對方依然是那模樣,只是……

  「你脖子怎麼了?」翠彩看著萊西脖子上的紅印,好奇問。

  萊西摸摸脖子,還沒說出一字,希爾蘭卻率先將藥材包塞進萊西懷裡,接著說:「我還要去找一下朋友,會在這裡直接過夜,你們兩個先回塔去。」

  「誒?」

  「就算沒我帶路應該也知道怎麼回去,從城門這條一直直走,順著路彎,越過木橋,穿過森林就會到了,萊西,你先帶翠彩回去。」

  不只萊西錯愕,就連翠彩也摸不著頭緒,兩人都無法理解希爾蘭為何突然說要留在這裡過夜。

  看了兩人臉上明顯不解也想詢問的表情,希爾蘭匆匆落下道別後就小跑著離去,希爾蘭的動作意外俐落,從人群穿越兩三下就沒見了身影,見希爾蘭跑了,萊西下意識就是追,只是就在他追到希爾蘭彎進的小巷路口時,卻意外沒看見人,鼻子嗅聞,他聞不見希爾蘭的氣味,只有一股淺但卻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干擾著他的嗅覺,讓他覺得很討厭。

  萊西狠狠的抹了抹鼻子。

  翠彩走到萊西身旁。

  「人呢?」

  「希……爾蘭……」萊西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喊出這名字,然後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追丟了人。

  翠彩皺起眉,直覺讓她覺得希爾蘭的狀況很不對勁,但不知道原由的她無法判斷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摸著下巴思索著,翠彩眼角餘光撇向萊西。

  「喂。」

  萊西一頓。

  翠彩抬起不甚以往的眼,認真詢問:「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

  

  日暮時分,城裡的白日歡愉轉換為映燈夜色,廣場人群不減,來往酒吧與夜間小攤販。

  希爾蘭見天色差不多,起身離開充當座凳的木箱,轉進不遠處的小巷。

  就某方面而言,希爾蘭的記憶力其實還不錯,尤其又常常往來城鎮,穿梭在巷道裡相當自如,沒多久,腳步停在被遺留在地的麻繩前。

  希爾蘭回到了早上萊西遭遇襲擊的地方。

  抬頭眺望還剩餘光的天空一眼,希爾蘭視線重新落地,直到餘光盡滅,天色深黑,地上也隱隱約約地展現出被隱匿的秘密──從破碎的玻璃罐延伸而出淺淺的紫色螢光痕跡。

  一般藥材在被製作成藥劑時會經過一段融合與發酵的過程,這段過程會改變藥材本身的結構、分子、特性,將某些特效放大或是激發出潛藏的藥性,藥劑這種東西很特別,相同的藥材只要在摻雜不一樣的配材,或許出來的藥性與效果就會大不相同。

  而某些藥劑內含的藥材分子,也會在接觸空氣、陽光、水、火……某種特定性質的媒介物近而產生非藥性的揮發效果,例如某些藥劑扔進火裡會爆炸、某些藥劑與水接觸會產生獨特的氣味,當然,這類藥劑產生這種非藥性的副效果也是需要時間激發,這也是為什麼明明存在危險性的藥物吃進人體不只沒事,反而能擁有治療效果的原因。

  藥劑,本來就是種雙面刃。

  而他中午一時氣憤隨手抓瓶藥想看能不能砸到一個人算一個人,直到事後想起,他才想說回來看看是不是有殘留痕跡可追尋,畢竟不是每個藥劑經過非藥性激發都能產生特定效果,就算有,也只是很淡的痕跡,而意外的,螢光痕跡往前延續,被帶著跑,雖然光芒很淺,但仔細觀察,還是能找到路線。

  想起萊西被勒到喘不過氣的畫面,希爾蘭垂下眼。

  他不是想當英雄,也不是衝動行事,他只是無法原諒別人傷害他身邊的人,正因為開始意識到萊西成為家人的份量,所以才無法就此放過。

  如果請哈坦一起幫忙,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找到,畢竟這類人對於消息很敏感,警備隊的出動一定會讓他們察覺。

  「希爾蘭……」

  如夢魘般的聲調在腦海中喃喃。

  「我已經不是那個只能看著你們死掉的小孩子了。」

  輕聲喃喃,希爾蘭按了下腰包,邁開步伐,追尋紫色的螢光而去。

  螢光斷斷續續,一開始還能分辨,後來每區殘留的螢光間隔逐漸加大,當出線叉路時希爾仔細觀察,選擇了其中一條過去,找不到線索再退回改走另一條,就這樣走走停停找找的行動下,希爾蘭來到某處位於暗巷的石階,石階連接用石磚堆砌成半圓入口的地洞,猶豫了一會兒,希爾蘭左右瞧望,跑到某家住戶架立於門邊的油燈前,將一枚銀幣塞進門縫,希爾蘭小聲說了句抱歉借用的話後,便小心翼翼的拿下懸掛的油燈,回到石階處,深吸口氣,希爾蘭小步下階梯,走進地洞。

  油燈照明環境,地洞前面深黑連光都透不達,應該有段距離,且牆壁都是人為石磚堆砌的痕跡,與其說是地洞,不如說是個通往某處的地下道會更適合,至於這地下道是做何用,看起來並不是水道,很有可能是避難逃跑的地方也說不定,這地方也許要問問哈坦會比較清楚。

  一邊打量地下道的環境,一邊小心翼翼地前進,希爾蘭其實也擔心他這樣的追蹤會不會被對方發現,所以走路時很小心,確定前方沒有任何動靜聲音才敢前進。

  走著走著,前方開始出現微弱的光線,不像燈光像月光,但為了保險,希爾蘭還是先將燈光熄滅,靠著牆壁慢慢的走向出口。

  入口除了旋轉接上的石階梯,兩邊也有一些像是碎石像的物品在,有些凌亂且髒,但石階可以明顯看見一條與旁邊積塵完全不一樣的乾淨步道,似乎像是有人很常通往的模樣。

  右手不自覺地放在腰包上,希爾蘭順著階梯往上方望去,有些崎嶇的角度看不見入口外的風景,只能看見銀白光線。

  雖然希爾蘭是為了抓到人而來,但正式察覺自己現在只有自己獨身一人時還是不免有些擔心,畢竟他以前可沒幹過這種事情,總是窩在塔裡製藥……

  是不是過慣安逸生活了呢?

  他的生活從萊西出現後開始變得完全不一樣,雖然講不聽,但就某個點來說,萊西人很好,真的很好……

  咬了下嘴。

  朋友……是的,萊西是他的朋友,身為朋友的他,沒辦法放過傷害他的人,至少他遇到危險時,萊西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他──以前他只能被身邊的人保護著活下來,那麼這次,他是不是也能為身邊的人做上一件事情?

  抹了下臉,希爾蘭定下心神,盡量踩著輕淺的腳步走上階梯,約十幾階的旋轉梯連接的是如入口般的出口,希爾蘭走到最上階時馬上就躲到靠牆處,慢慢的走向出口。

  小心的探頭望,確認出口前沒有人聚集,希爾蘭才真正走出地下道。

  外面是片森林,周邊的植物和他前往城鎮的路線上看到的一致,根據地道的距離來推斷,這裡應該是城鎮附近的森林,但因為這處風景他不太熟悉,應該與他常走的路是不同方位的地方,只是實際上距離多遠,又處於哪個方位,他目前還判斷不出來。

  真是意外,他從來沒想過鎮裡有連接到這處的地下通道,不知道哈坦清不清楚這條路,也許之後該去問問。

  不遠處傳來歡笑的聲音,希爾蘭順聲望去,只見右手邊處傳來隱隱火光,希爾蘭小心翼翼的伏低身子,撥開草叢慢慢的、以不驚擾人的小動作方式靠近。

  步伐停在草堆之前,從草葉的縫隙,他看見了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總共十個人,旁邊還有兩輛馬車,這些人穿著很市井,只是看起來又貌似不好惹,而在這些人裡,有個人很不同──紮著一頭紅色馬尾的男子,不管是穿著或是整體散發的氣質,明顯就和這些人格格不入,但卻又有股相處融洽的詭異感。

  然後希爾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差點勒死萊西的兩名男子。

  希爾蘭瞇起眼,手指掀開腰包正準備摸出藥罐。

  「那麼,你們今天去城裡探查的結果如何?」紅髮男子的嗓音溫醇得像酒,而這聲音,也讓希爾蘭沒由來的停下手指的動作,心臟的地方跳得有些快,貌似某種情緒正在奔騰。

  「看起來守備挺嚴的,要弄些小動作不太容易。」長著娃娃臉、年輕的金髮少年晃擺著手。

  「有『哈坦』那傢伙在,也很難和『那位大人』的人馬接洽,畢竟我們兩方都是『被盯上』的對象。」某位壯漢聳了下肩。

  「大哥,我說我們連『那位大人』是誰都不清楚,這交易真的有保障嗎?還是我們換個地方或是放棄這次的行動,我覺得太危險了。」

  「達利斯和可洛呢?」

  紅髮男子的出聲,讓希爾蘭望向停下喝酒行為的目標,瘦子達斯可,和胖子可洛。

  看見紅髮男子像是在話日常的詢問表情,達斯克和可洛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膀,因為他們都知道,男子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和善。

  「今天……」

  搶在兩人開口前,紅髮男子單腳盤起,拿起旁邊的酒杯啜飲了口酒。

  「聽說你們今天在城裡似乎幹了件大事。」

  達斯可不敢吭聲,冷汗淋淋,反倒是可洛還想出聲解釋,卻被紅髮男子一個酒杯砸中眼睛。

  可洛掩著右眼,哀呼著,旁邊的達利斯則是嚇到不知所措。

  「我說過了吧,不要在大事前做些手腳不乾淨的事情,我不管你們之前是做些什麼樣的勾當,但想要在我手下做事瓜分好處,就必須遵守我定下的規則,你們今天做的事能傳進我耳裡,照樣能傳進哈坦那傢伙的耳裡,誰敢讓我們先自滅,我就斷了誰的手腳,尤其是……讓事主追到這處來的蠢蛋。」

  男子撇來的冰冷目光與希爾蘭的視線對上,希爾蘭嚇了一跳,想逃,卻發現自己手腳動不了,那眼猶如攝神,讓他覺得可怕,喘著氣,希爾蘭看著紅髮男子朝這方走來。

  腳,快站起來!

  手,快拿起反抗的藥物!

  希爾蘭咬破嘴,企圖用痛覺讓自己拉回活動的理智,手指握上包內的試管,推開軟塞,在草葉被掀開之時,希爾蘭也瞬間向前蹬起,將手上的藥劑潑向來人──

  長著粗繭的手飛快的將握著試管的手往上一推,強勁的力道讓本要潑出的藥劑在一個晃蕩之後脫離原本的路線,連同試管往後脫手飛摔,希爾蘭還沒意識過來,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一個順勢撥轉,希爾蘭雙手被置於腰後的重壓在地。

  希爾蘭的出現和男子的反制讓其他人紛紛警戒起身。

  好看的臉摩擦草地,希爾蘭想挺身反抗,卻沒想到男子壓制的巧勁讓他怎麼掙扎都沒用,希爾蘭忍不住怒道:「放開我!」

  「在這裡,你似乎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啊小朋友……」紅髮男子一屁股坐在希爾蘭身上,用著輕挑的表情嘆息著說道。

  男子的用語讓希爾蘭更火,眼中都有火光在燒了。

  居然叫他小朋友?好歹他也已經成年了好嘛!

  突然腰間一陣拉扯,打斷希爾蘭的怒火思考,他察覺自己的腰包被拿走,急喊:「還給我!」

  男子沒理會希爾蘭的叫喊,反倒將腰包放在腿上,空出一隻手翻看包內的物品,指間夾著數根試管,男子吹了聲口哨:「看來你是個藥劑師,剛剛可真是好險,要是真被你潑到,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手一甩,指間的試管脫手飛摔在一旁地面,伴隨著破碎的玻璃聲,數種顏色的液體融進沙土裡。

  聽見那聲音,希爾蘭也跟著忐忑起來,他身上的自保物品,就是那些藥劑,現在腰包被搶走,力氣也抵不過對方,人數也佔不贏的他,到底要怎麼掙脫?

  金髮少年在希爾蘭面前蹲下,笑嘻嘻地拍了下希爾蘭的頭:「小朋友,你只有自己一個人嗎?若真是的話,那大哥哥我真的要稱讚你一句勇氣可嘉,就算知道自己打不贏還一個人連個武器都沒帶就過來,實在過於笨蛋。」

  少年拍得希爾蘭的頭一頓一頓的,看得出來是在嘲諷,而這也讓希爾蘭好怒。

  明明自己就是個嫩娃還好意思說他是小朋友,這傢伙可以欠扁點不?

  但希爾蘭相當明白自己的處境,他該做的不是和這些人正對幹,如果可以是必須找尋掙脫機會,深吸口氣,希爾蘭忍住怒火,壓低聲音說:「我無意和你們作對,我只是來找傷害我朋友的人討個公道。」

  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事情般,旁人笑了,金髮少年更是誇張的再度往希爾蘭的頭一拍一拍的。

  「好好好好好,小朋友你很有勇氣,只是你比較笨,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你覺得我們是會任由別人說討就討的人嗎?」

  想要討公道,先拿出能與人對幹的力氣,但他什麼都沒做到,就被先壓制,公道,沒有嘴巴說說的那麼好討。

  他知道這些人不好惹,至少有膽子做那種奪人性命事情的人若不是豁出去,就是靠山夠硬,但那又怎麼樣,就某方面而言,他並非沒靠山,也並非不敢豁出去,只是肯不肯做罷了。

  「呵呵……」希爾蘭低聲笑了,這笑聲也讓周遭的嘲諷停下。

  少年本要再說話,卻在看見那雙倒映著詭焗光線的眼後禁聲,因為希爾蘭的眼讓他不自覺的畏懼,猶如暗夜中的毒蛇,匍匐著緊盯敵人,試圖尋找一口吞下獵物的機會。

  這人,也許可怕。

  少年腦海本能地想起這聲話,然後一個瞬間,希爾蘭的頭被人重重一壓,臉部因擠壓而扭曲。

  「請別做些聳動我部下的舉動好嗎?小朋友。」紅髮男子冷著臉,右掌緊壓的希爾蘭的後腦,見希爾蘭不再有其他行為,才滿滿的鬆開力道,卻也在同時,他看見那張臉側著回頭,那雙藍色的眼眸毫無認輸的妥協,那眼的光芒竟有那麼一刻似似令他晃眼,他不自覺伏下身,觸碰那臉頰,脫口而出:「希美露娜……?」

  希爾蘭的瞳孔縮塞,抓準男子恍神的時機,用力向上挺身,腦袋也順勢狠狠撞上男子的下巴。

  「唔!」

  「大哥!」

  「老大!」

  眾人急忙上前摻服被人撞翻下巴的男子,一些人更圍住慌忙站起的希爾蘭。

  「抓住那傢伙!」隨著少年的命令,一群人也圍著朝希爾蘭揮拳攻擊。

  希爾蘭面對對打確實是遭挨的那方,但若是說到躲避與逃跑,這本能是絕對不容置疑,雖然不是說很上道的功用,但在某方面而言卻是最棒的才能。

  只見希爾蘭左彎閃,右抱頭屈膝,還真給他閃過揮舞而來的拳頭,一個下彎,鐵亮亮的刀面從胸前平揮而過。

  希爾蘭努力閃躲攻擊,一邊捕捉人群中的兩道身影,隨後朝其中某人奔跑而去,一腳正準備踹往可洛的小腿,卻在此時,一陣濃密的白煙從火中揚起飄散,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就連希爾蘭也無法分辨前後左右。

  腰間一緊,希爾蘭才剛喊出個「誰!」,立刻就雙腳離地的被人挾帶著跑。

  逐漸的,白煙隨著風吹終於消散,煙裡胡亂搧風的人群也終止東轉西彎的混亂行徑,少年皺眉著望向紅髮男子:「大哥,人跑了。」

  紅髮男子低吟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後露出了抹淺笑,他拉了下凌亂的衣領,摸了下少年的頭,望向其他人,下令:「其他同夥殺了無所謂,把剛剛那人抓回來,我要他。」

 

  樹林裡,草葉飛快磨動,人影如狼形奔跑穿梭,一個瞬間蹬跳,男子跳出淺崖的範圍,落踩在約兩公尺之下的枯葉堆上。

  萊西放下被他挾帶在腋下撈著跑的希爾蘭,屈膝跪下,抓起自己的衣服替希爾蘭擦掉臉上的髒土──皮膚有著輕微的擦傷。

  萊西的喉頭擠出憤怒的低吟。

  「你怎麼會來?我不是讓你跟翠彩先回去?」希爾蘭皺著眉,語氣有些不悅。

  「我的行動只有我自己的能決定,你還沒資格指使我去哪或要做什麼。」

  希爾蘭順聲望去,只見翠彩從旁走出來到身旁,睨視著他:「你可真是我看過最蠢的藥劑師,腦袋的聰明也只能用在埋頭苦研究藥劑這方面,戰鬥力根本是水平的水平的再水平之下,真虧你敢帶著這種腦袋去和那些人對上,我是不是該給你來兩聲掌聲鼓勵一下你這書呆子的勇氣。」皮肉不笑的說完,翠彩還真來個兩下重重的掌擊。

  「什麼水平的水平的再水平之下,我不靠你們也能自己解決!」

  「好大的口氣,也不想想剛剛是怎樣被包圍只能東跑西跑的,要是魏德爺知道自己的徒弟是這副厚臉皮的死樣子,大概會氣到直接升天吧。」

  希爾蘭氣不過,跳腳,「要罵就罵,別拐彎著來!」

  「好,我就直罵!」吐出一語,翠彩也一腳踹上希爾蘭的膝蓋將人踹跌回地,她雙手環胸,語氣嚴肅:「在行動前,你該做的不是衝動行事,而是要有縝密的計畫;你該想的方案不是『我對付得了那兩個人』,而是如果『那些人有同夥以我的狀況是否應付得了』才是;你該做的不是什麼都不說讓我們兩個先走,而是該向我們說出你的行動,讓所有人一起判斷該怎麼做才能達到最好的成效,你以為你是誰?英雄嗎?你差點連命都沒了!蠢蛋!」

  「我……」

  「我什麼我,還有理由?」翠彩瞇起眼,指著希爾蘭的鼻頭,「好,身為一個藥劑師,你這連藥劑都被人奪走的傢伙除了廢物這詞,還有什麼詞能形容?」

  這話可真多得狠,但偏偏希爾蘭無法反駁,因為翠彩的話實在太直指中心,針針滴血,希爾蘭下意識的望向萊西,這次萊西沒有幫他說話,也沒阻止翠彩的罵,只是低垂著頭,然後牽起希爾蘭的手摸著自己脖子上變成瘀青的勒痕。

  萊西的眼沒有責怪,是有愧疚與自責,愧疚自己竟然讓希爾蘭做出這種舉動,差點就受到更大的傷害,若不是翠彩帶領著他找到希爾蘭的蹤跡,一路跟蹤到此,他真不敢想希爾蘭會變成如何。

  ──會死。

  他想起自己半天前的經歷,那窒息的感覺讓他恐懼,而這樣的恐懼,他不希望希爾蘭體會到,真的太痛苦了。

  「希……爾蘭……不乖……」聲音有些壓抑。

  希爾蘭瞪眼,反嘴:「我是為了……」

  「活……活著……就……好……」

  不用為了爭一口氣去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活著,就好。

  希爾蘭一頓,垂下了頭,鼻子有些發酸。

  他想起了記憶中的那隻手,觸摸著自己的臉龐,用著忍受疼痛卻關愛的眼神落下低語,聽不見聲音的嘴唇說出了無聲的話語:「希爾蘭……」

  狠狠抹了下臉,壓下心中的那股酸澀,希爾蘭淺吐一氣,緊貼頸部皮膚的手指微微縮起。

  「啪。」

  踩斷樹枝從上方傳來,希爾蘭三人同時緊閉呼吸,噤聲的靠貼在石壁的陰影範圍。

  火光的照影落在鞋頭之前,希爾蘭大氣不敢喘的直盯著晃影,耳朵傾聽上方的喧嘩,聽著找尋目標的聲音討論、走遠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裡實在不適合繼續說話,我們快點離開。」

  這次希爾蘭沒再反駁翠彩的話,他也覺得確實不該繼續待在這裡,畢竟那些人看起來不像初戰者,至少那個領頭看起來就不好惹,被找到只是時間的問題。

  和萊西互看一眼,希爾蘭正準備起步,沒想到此時一道人影更快的從上方跳下,雙腳隨著屈膝而起的膝蓋站直,紅色的髮在月光下染上銀亮的色澤。

  萊西警戒的將希爾蘭護到身後,翠彩也果斷的跑到兩人身旁。

  希爾蘭看著男子回過頭,那雙紅色的眼眸映著詭異的色彩,包含著某種懷念的慾望。

  唇角微微揚起,男子露出了笑:「找到你了,我的希美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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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