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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沙灘堆滿殼沙珍珠,世界渲染迷幻的魔彩光芒,他走過那片白花花的沙灘,耳邊聽見了浪花嘩啦啦的聲響,只是回頭,卻看不見海洋的存在。

  ──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好奇觀望,但不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有道聲音這麼說:既然找不到出處,那也不需要太過在意。

  他轉身繼續走向遠處,當他走上那白色沙坡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油油的綠洲森林,他小跑上前,傾身靠近盛開花朵的花叢,並伸手觸碰那開滿鮮紅欲滴的玫瑰……

  指尖傳來一股刺痛,讓他嚇到縮回手,只見手指上有一抹血珠。

  「藍雅……」

  呼喚讓他忘記了手指的傷口,只要聽見這聲音,他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顫動。

  他回頭望去,空無一人的地方出現了一道人影,那人的臉因光線而有些看不清,但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那人朝他走來,並向他伸出了手……

  

  人工日光從暗轉亮,水族迎來新的一天。

  藍雅從被窩裡磨磨蹭蹭的坐起,頭頂還冒著睡泡花。

  每次起床藍雅總會耗上好幾分鐘來提神,並不是因為他有失眠症狀,而是一睡下去就會開始作夢,有些時候的夢境他記得清楚,有些時候卻很模糊,但記得清楚的那些夢境很神奇的,某些部分會反應在現實層面上。

  記得有次他夢見他在冰上旋舞,結果沒幾天海面大結冰;做了和大魚悠游的歡樂夢境,隔一周就有遠洋大魚過來拜訪;還有他夢過拿著槌子敲敲打打採寶藏的可愛夢境,隔天上岸就在沙灘上撿到了一枚漂亮的寶石耳環。

  水族並沒有預知能力,他僅當這是巧合。

  而今天他做了一個夢,隱隱約約只記得好像有紅色玫瑰,卻記不得其他細節。

  ──對了,玫瑰……

  藍雅看向一旁的床頭櫃,插在瓶中的紅玫瑰已經凋零到剩最後一片花瓣,和馬迪的見面也已經是一個禮拜前的事情了,雖然他有嘗試用法術維持花朵的生命,只可惜還是有限,頂多只能維持個兩三天,雖然疾病可以治癒,但違反自然法則的生死卻無法干涉。

  「叩、叩。」

  房門開了縫,哈瑪探頭進來。

  「藍雅,你醒了嗎?」

  「唔……」

  腦袋往前一頓一頓的點頭,只是那明顯還有些迷糊的眼實在看不出清醒模樣。

  哈瑪失笑,他上前來到床邊,手臂靠在床欄上,微微傾身,說:「你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今天……」

  藍雅歪頭思考,隨後臉色一變,睡泡瞬間全破,他驚喜大叫:「我的生日!」

  沒錯沒錯,今天就是他期待了一整年的日子,是他的生日!

  水族的壽命最高能活到千年,自然成年歲數也和人類不同,若以人類的十六歲來換算,水族的成年是從他們出生起的第三百年,以三百年為一階段的成長,而過了成年禮的水族將有資格正式選擇配偶對象或是未來將走向的目標道路。

  藍雅的成年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經舉行過了,但這並不妨礙每次來到生日就相當歡樂雀躍的心情。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在生日這一天,他、最、大!

  想吃什麼都可以,想玩什麼都可以,還可以收到很多禮物,這樣的日子就算已經過了三百五十次也不會讓人膩!

  藍雅開心的跳下床,「哈瑪,廚房沒忘記準備我喜歡的甜點吧?」

  「早在準備了,還是一整大桌呢,絕對吃到讓你肚子撐。」

  「萬歲!」

  藍雅興奮握拳,接著快步跑進浴室,但又想起了什麼,他從浴室探頭出來,警告說:「我先去刷牙,等等就會過去,你別偷吃喔。」

  哈瑪白了眼,擺了擺手,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笑話般的說:「拜託,那些東西沒人會和你搶。」

  放眼王宮裡的人,真沒人像藍雅一樣那麼嗜甜如命,餐桌上,他絕對沒敵人。

 

  雙手撐在窗檻,藍雅遠眺城門口的排列的隊伍,密密麻麻的人群裡除了有熟悉的水族居民還有舉著不同圖騰旗幟的使節賓客。

  「連人類那邊的王也派人了呀……」

  發出謂嘆,藍雅離開窗邊,朝接見廳的方向走去。

  王族寢宮與接見外賓的大廳位處不同的建築,必須穿過花園走廊才能到達。

  經過花圃,藍雅剛要轉彎,卻聽見希瑟爾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希瑟爾身著一席鵝黃禮服,優雅走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名使節。

  拉起裙擺行了個淑女禮,希瑟爾道:「早安,藍雅王子。」

  藍雅趕緊點頭回禮:「早安,公主殿下。」

  「您是要前往接待廳嗎?」

  「嗯。」

  「我恰巧也要過去,不如一起同行吧。」

  「……好。」藍雅愣愣的點頭。

  希瑟爾輕笑,兩人一起朝不遠處的宮殿建築前進。

  「雖然還未到接見時間,但剛好王子您也在此,請容許我先行祝賀您。」

  希瑟爾往前一步停在藍雅身前,右手三指併攏靠上他的額前,輕淡聲音帶著無法忽視的溫柔。

  「願海之女神常伴左右,賜予您水流般的溫柔與幸運,祝福您此生平安順遂,生日快樂。」

  綠色的光芒從指尖漾出,有如小小的水波動,藍雅也覺得額前有些暖度,光芒停留數秒的短暫時間,終於消失。

  海族的祝福術,是海族王族的特有法術,平常不隨便對外人使用,只有王族在內部特定節日才會由長輩賜與晚輩的祝福,只是他沒想到希瑟爾竟然會對他使用,他感到訝異。

  祝福術在海族被視為族內的珍貴法術,就如同他們水族的治癒術法一樣,他們的法術全來自於借用自然元素與神靈的力量,施術者也必須耗上相當的精神力,無法常常使用,也喻為珍貴。

  「公主殿下您……」

  希瑟爾竟然對自己使用祝福,藍雅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想法,是種接受了無以回報的禮物的感激,還有一絲的困惑──為什麼希瑟爾會對他使用?

  「請別在意,這是這幾天在貴國作客的回禮,若能對您有所幫助,那麼我會感到相當榮幸與欣喜。」

  「這禮物實在太過貴重……」藍雅深深鞠躬,「真的非常感謝公主殿下的祝福。」

  瑟菲爾透過面紗深深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眼中流轉著只有自己清楚的波動。

  海族不只有祝福術法,少數血脈更有著能看見運勢走向的能力,而瑟菲爾就是其中之一,她能看見藍雅身上有著淡淡的消沉色彩,被灰暗吞噬的彩光,那是未來將遭遇「傷」的前兆,雖然無法知曉未來藍雅會遭遇到何事,但她衷心希望自己的法術能為這漂亮少年擋掉那注定的災禍。

  瑟菲爾無聲嘆息了聲,輕聲,卻也鄭重的再道:「願祝福與您常在。」

  「謝謝您,承蒙您的祝福……」藍雅重新抬頭,說:「那麼,請往這裡走,我們到接待廳去吧。」

  

  寬廣的殿廳,水王與水后端坐於王椅,藍雅則是坐於水后身邊,對著前來致禮的使節微笑致謝。

  使節將禮物交給一旁負責接收的禮侍後便轉身退下,而後另一個國家的使節也捧禮上前。

  前來賀禮的人實在太多,有些國家更有王族內的公主或王子前來,其中又以王子人數占多,當然這些人不外乎就是來親眼瞧瞧他們心目中早已慕名許久的水族小王子,若是能因這次的見面留下深刻印象,有機會更進一步獲得姻親,那獲得的好處可不是一嘴能說足的,想想有個善於治癒術法的水族成為後盾,又有個美人可以成天欣賞,就算水族位於深海,也會想盡辦法游過來。

  「藍雅王子,能夠與您見面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您的美貌就如天上的星辰,明亮得讓我感到驚艷……(以下省略百來字)」

  不知道第幾位又是哪個國家的王子說出了與前幾位相同的話語,後面接著的都是天花亂墜的形容詞,雖然藍雅聽過不下數千次,但每次面對這些人,還是不免低頭紅了臉……當然絕對不是因為被那些褒獎的詞彙弄到害羞,而是覺得這些國家的王權繼承人怎麼能這麼的厚臉皮,說出這些話都不覺得害臊嗎?

  「水王陛下、水后陛下、三位王子。」希瑟爾的聲音出現在前方,讓藍雅稍稍停下那翻滾的胃痛。

  看來是輪到海族了。

  實在不能怪藍雅沒在注意,想想一堆人爭先恐後的講出一堆超出心臟負荷的話實在不是很好受,精神都耗在消化上了。

  希瑟爾向前方的五人行禮,道:「這幾日承蒙諸位的照顧,今日藍雅王子生日,我也特別準備了一份禮物……」

  拿過使節遞來的錦盒,希瑟爾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條手鍊,練子為銀色,中央鑲垂著一顆約手指大小、晶瑩透亮的蛋白石。

  「雖然是稱不上奢華珍貴的小禮物,但據聞藍雅王子喜歡素雅的物品,還希望這寶石還望替藍雅王子帶來幸運。」

  蛋白石在海族又被稱為國石,海族深信蛋白石是能帶來幸運的寶石,所以幾乎每位海族居民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顆蛋白石。

  但蛋白石對深海居民來說獲得不易,可想而知希瑟爾拿出的這寶石對陸地族群來說或許是司空見慣的隨手物品,但對海族來說卻是難能可貴的珍寶。

  而且稍早希瑟爾又在廳外對他施行了祝福術,這兩樣禮物加起來的價值早已遠遠超過其他,說是「稱不上奢華珍貴的小禮物」,這可真是謙虛了。

  「謝謝您,希瑟爾公主。」

  數百位客人裡,藍雅第一次鄭重回應,只是那認真的表情卻也讓希瑟爾看得任不住發笑。

  「科羅德。」

  旁邊的使節也趕緊上前接過錦盒,並轉交給一旁的禮侍收下。

  希瑟爾再次對前方的五人行禮,隨後轉身離去,緊接另一國的使節也捧著大禮箱上前。

  油腔滑調的話語再次洗禮耳朵,藍雅也止不住的再次垂下了紅臉。

  看著身旁小兒子的舉動,水后心裡輕笑,並向水王拋去了一枚示意的眼。

  剛才的互動水王自然看在眼裡,想想,全部的人都沒有回應,就獨獨希瑟爾上前來時回應了一句,說不定這兩個孩子的婚事今天就能定下了。

  兩老心裡樂呵呵的想著,完全不知道因為他們的誤會,導致接下來藍雅多舛的命運。

  

  送禮的程序整整經歷了三小時,等到最後一名使節步出接待廳,藍雅也和父母兄長起身前往宴會廳的所在處。

  前往的途中,水后將藍雅拉到身邊,刻意壓抑興奮的語氣,努力像是聊天般的溫和問:「藍雅,你覺得希瑟爾如何?」

  「公主殿下嗎?」

  「是呀,覺得她人怎麼樣?」

  「挺好的,和今天看到的其他國的公主差很多,感覺人也和氣,很好相處……母后您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沒什麼,好奇問問,如果你覺得人不錯那就好。」

  「?」藍雅歪頭,不明白水后這好像藏著一半沒講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也不知道要問些什麼,就順著這樣結束了。

  ──成了!

  水后向旁邊的水王豎起拇指。

  ──了解!

  水王也回以一個大姆指。

  看著前方父母的舉動,哈瑪不安的看向古雷斯,擔心道:「大哥,我總覺得父王和母后有點積極得太快,三弟是不是對公主有意思,我覺得應該要再多觀察一點時間吧……」

  「這幾天他們的相處也挺好的,雖然不用急著成婚,但多少讓藍雅有個心理準備並不是壞事,說開了,總比我們一直私下安排一堆相處行程來得好。」

  「你確定你不是排行程排到煩了?」

  古雷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撇了個皮笑肉不笑嘴角弧度過去。

  連處理公事都得心應手的古雷斯都感到心煩,可見這約會行程有多惱人,排一整天又不能重複地點,水族哪來這麼多地方可以逛。

  哈瑪一掌拍額。

  或許古雷斯說得對,說開了也能讓藍雅知道希爾瑟前來的原因,這樣對雙方都有可以進步或退步的空間,只是這才幾個禮拜的時間,還沒相處個正式感情來就這樣直接說出來,會不會反而造成反效果?

  ──總覺得心裡莫名的很不安吶……

  正當哈瑪深深思考時,一行人也來到了宴會廳。

  廳內擺放數張大桌,桌上全是精緻美食,許多正在與他國使節交流的外賓一見到水王一行人入廳,紛紛停下話題上前致意,更有幾名膽大的王子直接來到藍雅身旁,表達深交的興趣。

  「呃……謝謝各位前來祝賀……」話語聲音越來越低,藍雅苦惱著自己該怎麼突破這窘境,頭也不自主的低下避開那些明顯帶著熱騰溫度的目光,而這副模樣看在那些王子眼裡又是一幅羞怯的美人圖,心花都開了。

  ──啊啊……真是太可愛了……

  藍雅用眼角撇了身旁的哈瑪好幾眼,而接收到弟弟求救目光的哈瑪也及時上前當英雄,直接擠到那些王子與藍雅的中間,硬生生隔開一道鴻溝。

  忽視那些王子變得臭的臉色,哈瑪擺出笑臉,說:「感謝各位特地前來,別顧站著聊天,餐桌上還有許多精緻美食,請各位好好享用,若是對我國有任何交流上的需要,我想由我和大哥代答,相信會比藍雅詳細許多。」

  放在背後的手掌上下揮擺幾下。

  藍雅低聲說了聲謝,趕緊小跑開溜。

  見到美人跑了,王子們當然想追,可哈瑪都開話了,他們也不能就這樣直接離開,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若是這麼做,那可是大大的不禮貌。

  沒辦法之下王子們也只能站在原地,開始聽哈瑪講述水族的各項外交政策,順便在心裡暗罵對方為什麼這麼聒噪講不停。

 

  到了餐桌前才停下小跑,藍雅拍了拍胸口順氣。

  還好有哈瑪幫忙,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該怎麼從那種困境中脫離,那些王子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群在看一塊鮮嫩欲滴的肉塊的野狼,實在讓他提不起膽心真正談話。

  「算了,既然脫困了,就來吃點好吃的,反正哈瑪擋著,不怕。」藍雅點頭認同想法,隨後拿起角落的餐盤開始準備進攻甜點。

  只是才剛掃沒幾塊,水王和水后卻突然出現在他身旁。

  藍雅放下餐具,眨著好奇的眼。

  「父王。母后。」

  水后朝水王看了眼,隨後上前牽起藍雅的手,微笑說:「藍雅,母后有件事情想先告訴你,其實這幾天我們一直都在觀察,我們也發現你和瑟希爾那孩子真的處得不錯,若是未來住在一起,想必也是沒問題,本來我們是想等一切定下來後再告訴你,不過想想,早點說也是好,畢竟你對瑟希爾也多少有些好感在……」

  「什麼?」

  ──好感?朋友的好感嗎?

  他確實覺得瑟希爾是位直接交往的朋友,不過母后這話怎麼又說得有點奇怪。

  藍雅覺得水后的發話太過突然,以至於他完全摸不著頭緒,心頭也跟著莫名心驚膽顫,他詢問似的望向水王,只見對方一臉笑得非常有深意──慘了,他總覺得更害怕了。

  「藍雅啊。」

  藍雅睜著奇怪的眼神看向水王,聽著他說出讓他嚇到整個人差點人跳起來的話:「瑟希爾是為了你們的婚事特地過來的,這幾天的相處,我也看得出來瑟希爾待人處事都不錯,而你對她的印象也挺好的,如果你們可以結婚,有她照顧妳我們可就真不擔心了,哈哈哈哈哈……」

  藍雅這下子終於明白水王和水后是在說些什麼,也因為太過驚嚇,否定的話語就這樣哽在喉嚨吐也吐不出,藍雅不知道瀰漫在自己心胸的那股感覺是什麼,如果是以往,他其實並不反對這種婚姻,對於婚姻,他真的沒什麼想法,諸國許多王室成員也都是這樣結婚的,甚至是水王與水后也是,而且他並沒有特別喜歡的對象。

  但現在,他的心卻很悶,就像堵了一口氣一樣難受,他並不想和瑟希爾結婚,並不是說他討厭瑟希爾,瑟希爾確實人好沒錯,甚至是個稱得上好的婚約對象,只是……

  藍雅雙手抓著衣襬,結巴喊著:「那、那個……」

  「怎麼了?」

  藍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明明他答應了也無所謂,但現在他卻點不下這個頭。

  如果他拒絕了,父王、母后會對他感到失望嗎?

  古雷斯和哈瑪又會怎麼想呢?

  情緒與思緒亂成一團,讓藍雅要說的話全都說不出口,只能小心翼翼的說出一句:「……可以讓我想想嗎?」

  這消息突然說出,藍雅會嚇到當然是正常的,需要時間消化也在情理範圍內,不是拒絕,而是想想,這就是很大的好事希望了。

  「當然,你好好考慮考慮。」

  「那……我想先回房,可以嗎?」

  對上那雙小鹿般的閃爍眼神,水王哪還能說不行,雖然宴會是替藍雅慶生的,但有他們在倒也不失禮。

  水后察覺小兒子的態度不甚對勁,問:「藍雅,你對這件婚事有顧慮在嗎?」

  他確實不想答應這婚事,但看見水后擔憂的神情,最後也只能垂下頭,吞吞吐吐的說:「不、只是……我覺得消息有點突然,所以腦袋有點混亂,所以……想先回房休息,順便想想……」

  「好,沒關係,你先回房去休息吧。」水后拍了拍藍雅的手背。

  藍雅行禮告退。

  目送藍雅轉身離去之後,水后也望向身旁的丈夫,擔心問:「我們是不是太過急切了?藍雅他對這婚事好像不是很滿意。」

  「可能剛告訴他,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當初我和妳剛認識時不也是這樣,誰能想到前來做客的公主殿下是來締結姻親的,再觀察幾天看看吧,如果藍雅真的沒這心思,我再跟公主說明就好。」水王攏抱了下水后的肩膀,要她先別太操心。

  水后嘆了口氣,「嗯,就這樣吧。」

  

  海洋之中,少年擺動雙腳踏水,一路朝向漾著光芒的海頂游去,一浮出海面,藍雅恍惚的起身,踏著海水一路朝沙灘奔跑,直到雙腳踩在白沙上,才停緩了腳步。

  也不知呆站了多久,藍雅才轉身面向大海,屈身坐下,並將臉埋進膝蓋裡。

  藍色的髮尾還滴著水,藍雅完全沒心思用法術將身上的水氣蒸乾,心裡全是剛才水王和水后告訴他的驚人消息。

  ──希瑟爾是來和他締結姻親的,而且父王和母后很希望這段婚姻能成。

  水族與海族同為深海族群,一直以來關係都不錯,若是多了一層姻親關係,等於是親上加親,對兩方種族來說,不論是國家或是個人,都會是比跟其他種族結合來得更為理想與恰當。

  一直以來總是不參與公事,隨自己心意自由過生活,獲得許多人關愛的他本就該為水族做上一些貢獻,和海族的婚姻是他唯一能做的,就算父王和母后沒有強迫,他都不該任性拒絕。

  說他過去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樁婚事是騙人的,但諷刺的是現在真正聽見這消息,他卻開始起了反駁的心思。

  藍雅抬起頭,開啟的嘴脣吐出一口緩氣,明亮的海平面正在逐漸轉換成另一種色調倒影──即將入夜的橘紫幻彩。

  手指揪著雙臂。

  他不想讓父王和母后失望,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排解胸口那股鬱悶。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一件外套突然披上肩頭,藍雅嚇了一跳,一回頭,對上的是馬迪皺眉的臉色。

  「怎麼不把衣服弄乾,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藍雅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溼答答的。

  他操縱法術將身上的水氣蒸散,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今天是你的生日,想說過來這裡看看,幸運的話大概可以看見你。」

  馬迪的眼相當坦蕩,就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藍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反問:「你就沒想過我不會上岸嗎?」

  「但你現在在這裡不是嗎?」馬迪笑容璀璨。

  藍雅一愣,垂下眼眸,抱著膝蓋,沉默不語。

  ──和以往不太一樣啊。

  察覺藍雅的不對勁,馬迪盤腿坐下。

  「遇到事情了?」

  「……馬迪,我以後或許不能再上岸來了。」

  不明白藍雅話語出自於何意,馬迪沉下臉色,問:「為什麼?」

  「我……可能要跟海族的公主結婚了,結婚之後,我有我的責任,不能再像現在一樣任意妄為。」

  說出「可能」,是因為他還在掙扎,卻又不得不順從命運,他其實可以利用水王對他的疼愛,拒絕這段婚姻,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會讓許多疼愛他的人失望,就算他再怎麼任性,他也不想看見父王和母后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藍雅深吸一口氣,「我的想法並不重要,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必須做的。」

  「……真蠢。」

  察覺馬迪的口氣中隱含怒意,藍雅不自主地縮瑟肩膀,更不敢直視馬迪去看對方現在的表情。

  他知道馬迪是在替他著想,所以才會生氣,氣他為什麼要逼自己去接受不想擔負的責任。

  藍雅深吸一口氣,最後只能說出這句:「抱歉,馬迪,讓你失望了。」

  沒能回應他的期待,他真的覺得非常抱歉。

  身旁傳來不知何意的嘆息。

  「吸血族只要遇見想要的,不擇手段都會搶到手,所以才會讓水族恨得牙癢。」

  ──誒?

  藍雅不懂馬迪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他看向男子,只見那紅色的眼眸裡有著認真。

  「藍雅,你怕我嗎?覺得吸血族很可怕嗎?」

  藍雅用力搖頭。

  「我並不覺得你可怕,雖然以前我也認為吸血族就是大壞蛋,但是和你認識之後,每次見面都讓我感到無比的喜悅。」

  雖然每個族人都說吸血族壞,但他知道馬迪一點也不壞,只要上岸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期待和馬迪見面的那一刻,不管是任何的相處,說話或是觸碰,都會讓他不由自主的心動……

  那心動並非來自於欣賞一個人面貌的美麗,是比友誼更加珍貴的情感,只是他太過笨拙,也從未經歷,才會無法察覺。

  原來是這樣,他那股鬱悶原來是來自於這裡,因為他對馬迪……

  「那麼,成為我的伴侶吧。」

  「……什麼?」藍雅睜大的眼眸中映滿錯愕。

  馬迪撐膝站起,伸手握住藍雅的手,並將人順勢拉著起身,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映照得銀亮。

  「與其放你就這麼回去,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面,我寧可當一次真正的壞蛋。」

  「你到底在說……」

  「藍雅,我喜歡你……不對,我深愛著你,我要你成為我的伴侶,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

  這下子藍雅腦袋真的當機了,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的走向會變得如此,馬迪竟然會說這些話,而他的心卻也因為這些話不受控的瘋狂跳動。

  「我不管你的職責或身份,也不在乎水族會如何,那和我沒有關係,我是吸血族,只想奪得我想要的,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馬迪的話說得霸道又任性,卻讓藍雅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必須忍耐,不可以顯露出來啊……

  指腹撫過因緊咬而泛白的嘴脣,馬迪低下頭,與藍雅額頭相抵,靠近的距離讓他毫無保留的看見對方眼眸中的情感,那隱忍的情緒與水潤。

  他不喜歡看見藍雅這種表情,什麼都忍耐著不肯說出口,明明不願,卻還是想那樣做,讓他無法接受,也讓他覺得胸口有股熱騰的情緒在翻滾。

  反正吸血族在水族眼中本來就臭名,現在再多一條罪也無所謂。

  將手探至纖細的腰身,在藍雅驚呼下,馬迪將人攔腰抱起。

  「馬、馬迪……」

  「我說了,我會按照自己心意行事。」

  與其放他回大海永遠不相見,不如將他綁在身邊,打從一開始見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想那麼做了,只是卻怕會嚇著他而小心翼翼,但這樣的小心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他是吸血族,搶奪是天性。

  「如果不願意,那就掙脫我逃回大海。」

  ──如果不願意就掙脫……

  藍雅雙手顫抖的放上馬迪的胸膛,他應該要推開他回到大海,完成他的職責,這樣對他們雙方都好,他們打從一開始就不該交集,只是就算心裡拼命喊著,那手卻始終無法真正的施力,因為他的心裡有了期待,期待馬迪剛才所訴說的真心。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耳邊傳來馬迪略低的嗓音,藍雅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只能雙手交握,像個鴕鳥般將頭埋低,任由馬迪將自己帶離海邊。

  海水的氣息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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