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慌亂的飛進城堡的後花園,四處搜尋,終於在發現某道人影後,直朝下方而去。

  馬迪走在前往大門的迴廊,想起剛才崔蒂絲的問話不免揉了揉額。

  只要他前來城堡,崔蒂絲總會與他見面,明的說是詢問各地貴族動向回報,暗的則是打聽亞提斯的回家意願,不過每次他的回答也沒什麼變過,崔蒂絲雖然表面笑咪咪的,但其實也差不多要自己親自出馬了。

  「少爺!少爺!」

  馬迪看向急匆匆飛來的蝙蝠,一臉奇怪:「哈爾?」

  ──這傢伙不在家顧著跑來這裡做什麼?

  蝙蝠──哈爾繞到迴廊裡,拍打的翅膀,小爪慌亂比劃著說:「少爺,希克艾女爵帶著一群小姐闖進宅邸了!」

  「希克艾!?」

  ──她突然帶著一群人跑進他家做什麼!?

  馬迪很是驚訝,吸血族和吸血族都有領地意識,也不會閒閒沒事直接闖入他人家裡,尤其是高階爵位,有兩方利益的衡量,不會這樣莽撞才對,那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希克艾突然有這樣的舉動?

  難道是……

  想到家裡的那一人,馬迪咬了咬牙,他壓低音量質問:「珂賽呢,為什麼沒有攔下她們!」

  「當時夫人去採購食材,我們也沒想到希克艾女爵會直接從後院闖入,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夫人已經趕回宅邸了。」

  哈爾縮了下身形──沒能擋下入侵者確實是他失職。

  好你個希克艾,趁著他和珂賽都不在的時候從後院闖入,若說不是有意,那真是沒人信。

  馬迪抹了一把臉,就算不說,他現在也能想到希克艾的目標是誰了──藍雅。

  他將藍雅帶回宅邸並沒有大肆宣傳,但也並非藏得密不通風,旁人要打聽到也不是難事,只是他沒想到希克艾會這樣明著來。

  吸血族是弱肉強食,就算有伴侶身分,希克艾真找藍雅的麻煩也沒人可以做主,尤其希克艾又有女爵這個麻煩身分在,要是硬碰著來,不只沒辦法護著藍雅,還有可能會被反咬一口。

  該怎麼辦,現在他該怎麼做?

  「明知道吸血族有多危險,卻還是將人帶回來的你又在想什麼,你能保護他嗎?不論話說得多好聽,當情況危急時,你真能守護住?」

  亞提斯的話語在腦海中響起。

  他非守護不可,但該怎麼守護?

  不自主的,他想起很久以前不知道在那裡聽過的話語,也是吸血族不變的醜陋戒言──真愛之物,必將成為弱點。

  手指微微縮起,馬迪像是下了什麼決定般握緊了拳,身影也在下一秒化為蝠群飛往天空。

  「少爺、少爺!」

  哈爾慌轉了一圈,趕緊追上馬迪的後尾。

 

  花園裡,珂賽站在藍雅身前,睨掃眾人一眼。

  「這麼早來拜訪還真是辛苦各位了,但趁著人不在時直接踏進他人宅邸,似乎不是個合乎禮節的作法。」

  吸血族光靠氣味就能察覺一個人的力量強大與否以及出自哪條血脈。

  早聽聞馬迪家的管家神秘,但沒想到竟然是個這麼不好惹的腳色,雖然無法知曉出自哪條血脈,但她身上散發的血味卻是足足傳達一件事情──這人至少殺過百來名吸血族。

  不論她是誰,都不能與之為敵。

  希克艾微微垂眼,不如剛才面對藍雅的惡狀,而是放軟音調道:「請原諒我們擅自進入,只是馬迪有了伴侶卻不透露一聲,要怪只能怪我們過於心急的想表達祝賀之意,上門來遲遲不見人來招呼,所以才從後院直接進入。」

  「那還請各位下次走正門,以免讓人誤會。」

  珂賽不戳破希克艾的謊言,卻也用另一種言語透露威脅,再怎麼說,希克艾在族裡也有一定的地位與權勢,私下掛勾也不少,雖然比不上馬迪,但也不差,何況站在兩方利益立場,該出口斥責的並不是她的身分該做的,她做的就是維護宅邸的秩序與安全,希克艾擅闖,她有權就這點去質問,但也不能太過壓勢。

  明顯能感受到氣氛微妙起了壓力變化,希克艾用扇子遮掩不善的臉色,朝身後蠢蠢欲動的年輕女孩們撇了眼,收到示意,女孩們也不敢輕舉妄動,收歛不少氣焰。

  僅憑氣勢鎮攝前方人群後,珂賽接著回身去看藍雅──衣物都是草屑,髮尾因跌倒而糟亂,縮成一團的身子像是隱忍著什麼情緒般地顫抖,這模樣若旁人看了一定會笑話,既不優雅,也沒有禮儀可言,還如此弱小。

  塗抹紫色唇彩的脣微微開啓,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珂賽彎身蹲下,牽起藍雅受傷的那只手。

  「請站起來。」

  藍雅抬起頭,手上的傷口疼痛不已,尤其是珂賽的到來讓他就像是找到後盾一樣,他希望有人可以幫忙他,和他站在一起。

  「請站起來。」

  珂賽刻意不去看藍雅的軟弱,只是冷冷的再說了一句。

  藍雅咬著嘴,努力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終於從地上重新站起。

  「殿下,在這裡沒有絕對的安全可言,也會有無人能保護你的時候,你要學會自己站起來。」

  藍雅知道珂賽想教導他的,他身在吸血族裡,就是一個異樣的存在,任何人都會找機會去欺負他這個弱小,所以他自己必須學會堅強,如此才能在這裡保有一席之地,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只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他不是善戰的吸血族,也從來沒接觸過爭端,更別說被人找麻煩弄到受傷,一直以來他都有人保護著,父王、哈瑪和古雷斯……

  想起那些身影,藍雅捧著受傷的手,垂下眼簾。

  他拋棄了能保護他的存在選擇跟馬迪一起回來,那麼他就只能在這裡待下去,因此也必須學會自保,這裡並不是人人見到他都能歡笑稱讚他是「可愛的小王子」的水族,而是沒有安全可言的吸血族。

  異樣的風拂過草坪,將草葉吹得嘎吱作響,黑色蝠群飛快地從天而來。

  希克艾瞇起眼,注視著那在藍雅身後降落化型的男子。

  ──沒想到居然那麼快。

  察覺熟悉的氣息從身後傳來,藍雅回頭,在看見馬迪出現時,委屈浮現,卻也變得軟弱。

  ──他回來了,會把這些人趕走,會保護他的。

  藍雅懇求並期待著,正要走迎上前,卻沒想到迎面走來的馬迪卻是從他身旁擦身走過。

  「馬迪……?」

  連目光都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甚至沒有看見他的傷,就這樣走過。

  馬迪直接停留在希克艾面前,並牽起她的手親吻。

  吸血族女孩們嘩然,視線不自主地飄向一臉快哭出來的藍雅,她們是因為聽說馬迪立了伴侶誓言才前來下馬威,可現在這樣一看,馬迪跟之前哪有什麼兩樣,根本沒把伴侶放在眼裡,這親密的舉動等於是刮了藍雅好大一個耳刮子。

  「妳要來訪怎麼不先說一聲,我好請珂賽準備一些點心。」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聽說你有了伴侶,所以和姊妹一起繞過來看看,不過你的伴侶確實很可愛。」

  藍雅的難堪讓希克艾心情大好,馬迪究竟是出自於真心還是假意她倒也不在意,畢竟馬迪是足足給予她很大的面子。

  「希望他沒得罪到妳才好。」

  「確實是有些不懂禮貌,但也不礙事。」希克艾刻意挽起馬迪的手,親暱的靠在他的手臂上,好聲道:「等等不介意我留在這裡用餐吧。」

  「當然歡迎。」

  聽見馬迪應諾,其他人也簇擁而上,圍繞在馬迪身邊嘰嘰喳喳的抱怨馬迪偏心。

  藍雅就像是空氣一樣,被晾在一旁。

  明明他才是伴侶,明明馬迪答應過會保護他,但現在……

  緊抿著脣壓抑情緒的潰堤,藍雅紅著眼轉跑進屋裡。

  馬迪就像是沒察覺藍雅的離去,只顧著招呼身旁圍繞的女性。

  珂賽眉頭微動,沒有阻止藍雅的離開,畢竟她也認為藍雅回房會比待在這裡好。

  人群的中心,希克艾用眼角餘光撇向跑走的背影,露出了優越的笑意。

  

  一路跑回房間,藍雅用力關上門,躲到床邊將臉埋進膝蓋裡。

  好幾顆豆大的渾圓珍珠沿著衣料滾落,摔落彈地,發出清晰的聲音。

  胸口就像是被撕裂一樣痛,藍雅不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說好會保護他的馬迪居然當著他的面和那些女人親密,甚至把他當空氣一樣忽視。

  手上的傷口猙獰,胸口的痛又難以呼吸,藍雅全身發抖,從剛才就一直的忍耐終於忍受不住,輕聲吐出:「好痛……」

  ──真的、真的很痛。

  藍雅抬起頭,從眼角滾落的眼淚在即將落地的那一刻變成了白色的珍珠。

  對水族而言,滿含情緒的眼淚會化為珍珠,所以眼淚珍貴,不論如何都不能輕易落淚,就算長輩的叮嚀在耳,但藍雅還是無法忍耐,就算知道不可以落淚,卻還是痛到無法抑止。

  抹掉快要成型的淚珠,藍雅用力吸著鼻子,仰頭努力壓制潰堤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藍雅一慌,趕緊將地上的珍珠撥進床底──他已經狼狽得夠難看了,不想再讓其他人看見這滿地的珍珠淚。

  就算他軟弱,也有自尊。

  「殿下。」

  藍雅肩膀一僵,抱著膝蓋別過頭去。

  珂賽提著醫藥箱來到藍雅身邊。

  「少爺吩咐我拿藥過來,他很擔心您。」

  「……如果真的關心,那為什麼他不自己來。」

  窗邊隱隱能聽見女性笑鬧的聲音,藍雅用食指抹掉眼角的淚水。

  如果馬迪真的對他感到抱歉,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就不會故意對他的狼狽視而不見,他也不知道馬迪是不是真的有吩咐珂賽前來,珂賽是馬迪的管家,當然不可能說出主人的缺點與壞話。

  只是……

  馬迪真的擔心他嗎?

  「就如同我跟您說過的,這裡是吸血族,很多事情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可以直白的對抗,少爺他有他的顧慮,還請您諒解。」

  半信半疑,藍雅就算難過,卻也希望珂賽的話是真的,他和馬迪成為伴侶並不是玩笑,他把誓言看得很真很重,如果馬迪真有苦衷,他其實也不想無理取鬧。

  「藍雅,雖然信任別人並不是不好,只是要看情況,你不能懷疑他人的好,卻也不能完全相信,多有點警覺心總是好事,至少可以保護你自己。」

  想起古雷斯過去對他對人完全無所懷疑的警告,藍雅抓緊了袖子。

  他看起來就像傻子,但很多時候,如果不成為傻子,他還能怎麼辦?

  如果他硬要和馬迪爭辯,那麼他們的結局又會變成如何?

  他喜歡馬迪,所以才會逃離海族的婚約提議,放棄他原本擁有的安全生活,跟著他來到這個讓他開始有了傷口與難過的地方,如果要回去,大家會原諒他嗎?

  諸多的矛盾與苦澀在心裡迴盪,他不是古雷斯,面對問題都能直接辯駁,他沒有那樣的威嚴,也沒有承受失敗的勇氣。

  不管再苦,他都得自己吞下,因為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替我擦藥吧,珂賽。」

  珂賽哪看不出藍雅眼中的壓抑,他對馬迪的信任已經有所動搖,卻因為無路可退只能選擇忍耐。

  屈膝蹲下,珂賽牽來藍雅的手,打開醫藥箱拿出棉棒與傷藥,替那傷口仔細塗藥。

  傷口侵蝕雖淺,但藥膏塗過還是不勉有些刺激,藍雅緊抿著嘴,面色糾結,卻也不再開口說聲「痛」。

  珂賽知道哪些話說出口藍雅或許會開心一點,但這樣對藍雅並不是好事,未來的路還很長,如果讓他在這裡就學會了依賴,那麼未來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紗布在手掌纏繞幾層,並打結。

  「好了。」

  珂賽闔上箱蓋,捧起醫藥箱轉身正要離去。

  「珂賽。」

  珂賽回頭望來。

  藍雅握著包裹紗布的手,誠摯地說:「謝謝。」

  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其他表情,珂賽點了下頭,便離開房間。

  紗布上的結,打得相當仔細。

  看似冷冷冰冰,但卻蘊含自己的關心。

  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希望這個傷口是馬迪包紮的,但現實卻不是如此。

  藍雅背靠著床,窗外的笑鬧從未減緩。

  他注視著窗外的藍天,抱著雙腿,眼中出現了孤寂神色。

 

  夜晚時分,房門傳來開啟的聲音,背後的床位降緩了位置,腰間被人給抱住。

  藍雅抓著被子的手緊繃,心裡對馬迪的擁抱產生了排斥,卻又不敢直接發怒推開對方,只能繼續閉著眼,假裝自己未曾清醒。

  身後傳來被褥摩擦的聲音,後背被環抱緊貼,體溫透過衣物傳來,身後人低下了頭,氣息拂過後頸,讓藍雅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床事他們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只要在床上,感受到馬迪的靠近,身體就會騷動,期待馬迪的擁抱,就算心裡想排斥、想抵抗,卻也抑制不住那慾望的竄出。

  藍雅抓著雙臂。

  「還在生氣?」

  藍雅沒有回應,也沒有睜開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這問題實在太過可笑,當著他的面走向其他女人的懷抱,難道他不該氣,應該要感到開心?

  「我沒辦法跟你說很多,我有我的顧慮,我所做的都是為了你。」

  希克艾能有現在的地位,她殺伐果斷不是假,如果他那時維護藍雅,情況只會變得更糟,希克艾今天敢這樣直接闖進來,下次也有可能再發生,他有他的身分,也必須衡量兩家利益衝突,至少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如果他和希克艾直接翻臉,許多事情都會變得麻煩與棘手,吸血鬼王那裡會有不小的波動,藍雅也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因此,他必須將風險降至最低。

  很多事情都不是該拿出來在檯面上講,就算是藍雅也不能,過去他和那些人交往全都是為了利益,但他根本不可能向藍雅說明白,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說多光明正大,他只希望藍雅能與他通心諒解。

  「讓我看看你的手。」

  本想抗拒,但在馬迪牽起他的手時,卻使不出力去揮開,還順著對方的力道牽引而翻身面對面,這下要裝睡都不行。

  手上的紗布被拆開,馬迪的聲音瞬間消沉,許久後才又重新將紗布裹好打結。

  「很痛吧。」

  擁有治癒法術,卻沒辦法治療自己的傷,不只掌心,連手指都有燒灼的傷口,光看就讓人心疼。

  藍雅很想讓馬的自己去演獨腳戲,但卻硬不起那個心。

  「……反正過幾天就會好。」

  終於開口回應,只是聲音卻像是賭氣。

  低垂的睫毛,就像是承載情緒般的微微顫抖,馬迪低下頭,親吻藍雅的額頭,手指順著髮絲向下,沿著衣尾爬進光滑的肌膚,熟悉的輕撫那脊樑的凹穴。

  撫摸引起的顫慄沿著脊髓向上竄,鑽進骨子裡、鑽進心裡,惹得藍雅微微喘氣。

  他還沒真正的原諒馬迪,並不想在這樣這樣的情況下發生情事。

  想推開對方,沒想到卻被抓住了手,嘴唇也在下一刻被吻住。

  舌頭與唾液交纏,原本想抵抗的心也因為這激烈與柔和共存的吻而拋到腦後,什麼時候開始迎合對方他自己也不清楚,察覺之時,自己早已被扒得精光,在馬迪的身下,接受他的交歡。

  明明早上還經歷那些疙瘩,但現在卻臣服於慾望,他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已經習慣馬迪的自己,討厭委屈卻又忍受的自己。

  「藍雅………藍雅……」

  耳邊傳來馬迪的廝磨輕喚,與早上的模樣很不同,真的真的很溫柔。

  交合的律動、慾望的高潮讓藍雅止不住的呻吟,他緊緊攀著馬迪,將臉埋進對方的胸膛裡,水珠在眼角凝聚,不著痕跡的滑落──白色珍珠靜悄悄的順著被子滾下地,咚的一聲,輕微又不可聞。

  

  藍雅站在窗邊,看著花園的涼亭裡聚集的人群,希克艾正拿起一塊蛋糕塞進馬迪嘴裡。

  「忍耐……必須忍耐……」

  嘴裡喃語著不知道的幾次對自己的勸說,直到手上一痛,才發現自己的手背有著被掐出血的指甲痕──直到此時,再受傷,竟也沒當初那麼痛了。

  那天之後,他以為希克艾不會再出現,他和馬迪也能回到以前那樣的相處,他不必再遭受任何的傷害,只是他手上的傷口剛癒合,希克艾就又再次來訪,說要與馬迪談論關於王宴贈禮事宜,說好聽點是這樣,但實際上就是帶著一群鶯鶯燕燕進來和馬迪糾纏,而馬迪……卻也沒有拒絕她們。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很想把馬迪從那群女人堆裡拉開,只是卻沒有勇氣上前,只能待在一旁乾瞪眼,但馬迪就算發現他在旁邊、希克艾故意對她拋來挑釁的字眼,馬迪卻也無動於衷,就像他真的是空氣一樣。

  然而早上的經歷到夜晚卻像是夢境一樣,馬迪對他說了安慰,說他所做的都是為了保護他,擁抱也相當溫柔與憐惜,讓他不由自主的檢討,是不是真的是他太過執著針對,或許馬迪說的都是真實,他有逼不得已的做法,也許真的是為了在這危險之地保護他。

  只是他終究太過天真,以為只要妥協一次就能讓事情就此結束,卻沒想到接著而來的是更多次的妥協,讓他開始懷疑起自己這樣的忍讓到底是不是正確,而自己又要忍耐到什麼時候?

  「馬迪,不能讓她們別進來,不能不和她們有交集,一定非得這麼做嗎?」

  他因為無法忍受對馬迪委婉的抱怨,只是面對滿腹委屈的他,馬迪卻還是只有那一句,但前幾天,面對他詢問的馬迪卻是與之前再也不同。

  「藍雅,我有我的顧慮,你就體諒我、理解我,我都是為了保護你。」

  什麼都沒說清楚,就連態度也沒有之前的溫和,他可以察覺到馬迪的氣息起了一種變化,雖然微小,但他確實焦躁了。

  而他卻因為這變化變得不敢再說一句,不敢再提出那些要求,因為他怕哪天真會從馬迪口中聽到「厭煩」兩個字。

  然後他就變成這樣,每天在遠處注視,期待馬迪回頭的那一刻,然後在等了好幾小時後帶著失望回房。

  心裡對這段愛情的堅持開始動搖,但已經到這地步的他卻像是早已習慣被人飼養的海魚一樣,逃不走,也離不去。

  「殿下。」

  藍雅看著來到身旁的珂賽,露出了苦澀的微笑:「我得這樣一輩子嗎?」

  珂賽終於頭一次有了表情變化,明顯的皺起眉頭:「不會。」

  「但這幾天已經讓我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少爺他……有他的顧慮,如果您願意等待……」

  不是忍耐,而是等待,珂賽能說的只有這樣。

  她知道馬迪的作法讓藍雅不滿,也知道藍雅這段日子很不好受,就算回房後的馬迪對藍雅依然像以前一樣甜言蜜語,但他和希克艾相處的那幾個小時對藍雅造成的傷害並不會就這樣消抹,就算理由再正當,就算真的是為了保護藍雅才故意在那些人面前對他視而不見,但若是沒有真正說開與理解,那疙瘩只會越來越深。

  「他真的沒有辦法不讓那些人進來嗎?」

  珂賽沉默不語。

  「若馬迪想做,還是可以的對吧?」藍雅深吸口氣,覺得喉嚨有些苦。

  馬迪是吸血鬼王的近親,勢力若真要比也不輸希克艾,但為什麼到現在他還是不願有所動作,只是用著同一句話打發他?

  他不是笨蛋。

  就算真有愛,但在馬迪心裡,他們的愛情遠遠無法比擬上家族與榮耀的種種顧慮,他們的誓言在馬迪心中還沒有重要到可以讓他拋棄一切只為了捍衛他的存在,所以他選擇另一種折衷的方式,一種模擬兩可,以為愛他,卻是傷害他的方式。

  「吸血族和水族真的不能夠在一起嗎?」輕聲低語夾雜的幾日來累積的失望,有些心酸,有些苦澀。

  珂賽垂下眼,本要說些什麼,但在話到喉嚨時卻選擇吞回,轉為另一句話吐出。

  「午餐我已經準備好了,殿下可以用餐了。」

  「……嗯。」

  低應一聲,藍雅別過頭不再去看庭院的聚會,跟著珂賽離去。

  

  窗戶內的身影離去,馬迪也收回眼角的餘光,放下手上的茶杯。

  「我看他這樣待著好幾次,看看也真有些可憐。」希克艾搧著扇子,像是在指責馬迪無情,卻語氣明擺著就是看有趣。

  「水族就是這樣太過認真,哪像我們這樣好玩。」一名少女抱住馬迪的手,嬌嗔道:「反正你那伴侶帶不出門,不然這樣好了,馬迪,王的宴會讓我當你的舞伴一起去吧!」

  「好詐!怎麼可以!馬迪,你以前都是帶我去參加宴會的,這次當然也是我一起出席!」

  「慢著!和馬迪交往最長時間的是我,你們爭什麼爭,馬迪,你說說要帶誰去!」

  少女們紛紛擠上前,想爭奪馬迪身旁舞伴的資格,你一言我一句,整個花園頓時吵鬧不少。

  馬迪掛著從未變過的優雅微笑,但半句話也沒說,任由少女們在面前爭吵,因為他的心裡有著更掛念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看在藍雅眼中一定會讓他介意,但他卻無法不這麼做,也沒辦法多做解釋。

  「好了,女孩們,別太為難馬迪了,在人家家裡吵吵鬧鬧可不太禮貌,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

  希克艾話音一出,少女們紛紛起身,依依不捨的離開涼亭,只是離開前還不停朝馬迪拋媚眼,希望那天自己能雀屏中選成為馬迪的舞伴,全然忘了對方其實還有一位伴侶在。

  希克艾放下茶杯,起身拉了下裙擺,看著馬迪那面具般的微笑,雙眼彎成下彎的月牙形狀,「放心吧,既然你給足了我面子,我也有分寸,吸血族本身就是各取所需,我不會太過為難那位水族,只要他不老在我跟前繞來繞去看了礙眼。」

  「就如妳說的,各取所需,但若是要求過火,我也不會忍。」

  「我就算食人血,也不想被人說是吃霸王餐,倒是你該煩惱的應該不是這件事……」希克艾微微傾身,靠在馬迪的耳邊,用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道:「你和那小王子到底能撐到什麼程度,我可是相當期待。」

  啪的一聲合起扇子,希艾克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出涼亭,金色跟鞋敲響磚石,有些沉穩,卻也刺耳。

  希克艾與少女們化為蝙蝠之姿離去。

  馬迪臉上的笑容終於垂下,緊握的拳狠狠敲在石桌上,發出沉悶的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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