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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搖籃裡躺著一名男嬰,晶瑩的水汪大眼盯著上方垂吊的鈴鐺,他伸出小手想摸,卻因為距離而難以碰到,雖然如此,他還是努力的伸長手,直到一只手掌出現將垂釣的晶亮鈴鐺往下一拉,男嬰終於如願碰到,發出開心的笑聲。

  馬迪拉著吊著鈴鐺的鐵絲,一上一下的晃動,逗弄著自家可愛的兒子,只是眼神也難掩落寞。

  距離那天也已經過了快要一年的時間,就像那日的惡言,藍雅真的將剛出生沒多久的男嬰送來他家,而且還是趁著他外出、珂賽去市集時的家裡沒大人時段。

  聽說當時是藍雅親自前來,而且哈爾有企圖攔下藍雅,但別說攔了,連個衣邊都碰不到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後他們回來還是在草叢裡發現暈死過去的哈爾。

  「少爺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

  當時哈爾拿著冰袋冰敷著據說是被水條打腫的右眼,一邊朝馬迪表達心中的哀怨。

  因為他才剛提到「少爺」兩個字,藍雅就不聽接下來的話,直接開打了,哈爾真心覺得無辜,難怪怨言不小。

  馬迪自己也覺得很無奈,藍雅偏偏故意挑個他不在的點把孩子送來,讓他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他還能怎麼辦,只是他也沒想到,藍雅竟然會真的把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送來就撒手不管,他到底有多想和他撇清關係?

  馬迪覺得藍雅無情,卻又想起這孩子終究是藍雅懷胎辛苦生下,愧疚反而大過怨言。

  ──也不知道他自己一個人生下這孩子時身體狀況如何。

  想起藍雅在他面前嘔出那一口血的畫面,馬迪就有些心慌。

  「哎呀呀,真是可愛的孩子,我還想說你怎麼那麼多天沒來城堡走走,原來是在顧小孩,不過你家的小王子到哪裡去了?」

  女子的聲音出現在身後,那藏不住有趣的上揚音調讓馬迪頭痛的扶額,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阿姨……」

  明明知道藍雅回水族去了卻硬要問,他家阿姨真的很惡趣味。

  崔蒂絲手上的扇子一搧一搧的來到搖籃邊,彎下腰來看著男嬰,塗抹眼影的媚眼低垂,彈舌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聽見聲音,男嬰好奇的視線從鈴鐺離開移到崔蒂絲笑瞇的眼睛,小手伸出去摸崔蒂絲的臉,只是摸沒幾下就像是發現什麼般的縮回手,雖然眼睛還盯著瞧,但嘴巴卻緊緊的閉著。

  「真是機警的孩子,跟你一樣聰明呢。」崔蒂絲挺起腰身,扇子輕搧,眼睛瞇成下彎弧度,「如果生為吸血族肯定相當優秀,只可惜遺傳了他的母親,以水族的身分出生。」

  「就算是水族也是我的孩子。」

  察覺到馬迪聲音中隱含的怒氣,崔蒂絲不以為意的一笑,扇子合起就往掌心一敲,「你老婆跑了是我的問題嗎?」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批評這孩子與水族,還有藍雅,他沒有任何錯。」

  就算他對藍雅的掩耳不聽有怨言,但終歸是他造成的結果,怨不得人。

  「可惜你說的這些話他全都聽不到。」

  崔蒂絲摘掉裙襬的棉絮往旁邊一扔,「以吸血族身分出生的你一直以來都相當優秀,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分,也不希望有任何事物成為你的弱點。」

  在吸血族裡沒有安全可言,所有的愛都會成為他人針對的弱點。

  馬迪垂下眼,看著男嬰,輕聲說:「……我不想變得那麼悲慘。」

  就算再優秀、再讓人器重,也比不上和藍雅一起共度的日子,只有真正失去對方後他才明白。

  崔蒂絲挑眉,馬迪原本有多優秀她相當清楚,清楚自己的身分,清楚輕重拿捏,絕不會將情感隨便付出,所有的事情全以利益考量,就算當初他對水族有意思,她也以為只是一時興起,並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馬迪卻是認真的,而且還認真過了頭,才引起希克艾的忌妒,導致這一連串的變化。

  ──既愚蠢,卻又讓人忍不住感嘆。

  「那麼你就好好守護你的弱點,別再讓人輕易奪走,還有,」崔蒂絲「啪」的甩開扇子,遮掩口鼻,從腳邊向上延伸化為散開的蝠影,「沉溺溫柔鄉讓你忘了很多,別忘了你身為吸血族的本能,若有人想搶奪你的寶物,不計一切的摧毀那人便是。」

  語畢,蝠群飛向窗外。

  房間再度剩下馬迪與男嬰。

  「我知道。」

  紅色的眼眸閃過一抹利光,但在接觸男嬰後又化成了一攤柔水。

  「你的眼睛跟藍雅一樣漂亮呢。」

  

  半夜,馬迪守在搖籃邊,觸摸男嬰的額頭,從掌心傳來的燙度讓馬迪面露嚴肅,他擰乾浸泡溫水的毛巾替男嬰擦拭臉上的冷汗。

  小小的臉龐不快的揪成一團,鼻子也傳出帶水的稀哩鼾聲,男嬰咳出混雜的濃音,小手也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動,像是在表達自己的不舒服。

  從昨天男嬰的情況就不太對勁,比往常還要好動,本來以為是體力太過,誰知道到了晚上卻開始發起燒來,他看顧了一整天,珂賽也調了退燒的藥劑替男嬰打針,可燒還是沒有消退,全屋子的人都跟著在一旁守候。

  「少爺,我看還是去一趟水族請殿下過來看看吧。」

  她調的藥對男嬰沒用,想來或許不是感冒那樣簡單,也許與種族環境有關,請藍雅過來看看總比他們請吸血族裡的醫生過來安全,只是不知道藍雅是否願意過來就是了。

  看了男嬰一眼,馬迪也不敢再猶豫,就算知道自己見到藍雅的機會渺茫,甚至很有可能被再趕出來一次,但還是硬著頭皮起身,抓起外套套上,並交代珂賽照顧孩子之後就趕緊來到海岸。

  岩洞的通道因為之前的事情加強了結構限制,而且當初珂賽的戒指被他連同一幅遺留在水族,要從那處進去是不可能,現在唯一一條路,就是直接游進深海。

  底下一望無際的海水可見晃動的浪波,著實挑戰心理建設,不是水性種族要游到深海是絕對不可能辦到,但為了男嬰,馬迪也沒辦法顧慮那麼多。

  深吸一口氣,撤掉蝠群,他直接跳進大海。

  閉氣努力朝深海游去,魚群從身旁游過,時不時還被幾個魚尾甩到,長時游泳對馬迪實在太過負擔,前方有著大魚游來,馬迪嚇了一跳,趕緊往旁游躲,只是在海中,馬迪實在不太靈活,就算閃躲也沒辦法準確的抓到位置,一不小心就被魚鰭給甩到,在海中翻了好幾個滾還嗆了口海水。

  趕緊摀住口鼻,馬迪往上回游,冒出海面猛咳出口中的水,用力撥開黏在臉上的瀏海。

  「藍雅──藍雅──孩子生病了,拜託你快點出來好嗎!藍雅──你聽得見嗎──!」

  海浪向前湧來,將馬迪整個人掩蓋。

  冒出海面咳了一口水,馬迪不死心的繼續喊著,他無法潛下海,只能祈禱海底的那一人能聽見他的聲音,願意出來面對他。

  不知道喊了多久,也不知道因湧來的海浪吃進了幾口水,馬迪只覺得喉嚨澀啞又痛,嘴裡也很鹹苦,手腳也因長時間泡在水底而有些沒知覺,但他還是不肯放棄,只是拼命的喊著。

  突然,前方海面有隻海豚冒出。

  海豚左右轉看,隨後游到馬迪的面前。

  馬迪還沒意會過來,海豚就繞到他身後,直接咬住他的衣領就將人往下拖。

  「噗通!」

  毫無準備的被拖下海,馬迪只能趕緊用雙手遮住口鼻。

  海豚的速度相當快,拉著馬迪一路向下潛游,海面的月光瞬間只剩下遙遠的一點,就在馬迪快要沒氣、憋得面紅耳赤時,海豚突然一個扭身,嘴巴用力一甩,馬迪整個人被甩往黑海深處──

  「嘩啦!」

  衝破隔絕海水的屏障,馬迪全身濕漉的摔在城門口,猛咳了好幾聲,頭昏腦脹一時間還爬不太起來。

  赤裸的雙足停在他眼前。

  馬迪抬起頭,趕緊打起精神爬起,正要說明來意,領口卻更快的被來人給揪緊。

  「你說孩子生病了是怎麼一回事?」

  不敢多拖,馬迪趕緊說:「他在發燒,已經燒了一天了,珂賽調配的藥也沒用,所以……」吞了下唾沫,馬迪囁嚅著說:「我怕再這樣下去孩子會出事,所以才過來這裡,拜託……拜託你跟我回去一趟……」

  最後的話馬迪越說越小聲,因為藍雅的眼中有著明顯的火簇,好像下一秒就會直接開揍。

  「你說孩子是你的,我也把孩子給你了,但你到底是怎麼照顧的,為什麼會把孩子顧成這樣!」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齒,藍雅用力推了馬迪一掌。

  「對不起,是我不好,拜託你跟我回去看看孩子,拜託你,藍雅。」馬迪壓低身姿,哀求著。

  就算再火,現在最要緊的是孩子,他不能在這裡跟這傢伙混時間。

  深深呼吸好幾口氣壓下翻滾的怒火,藍雅撇了馬迪一眼,就算很不想再跟馬迪有所牽扯,但他沒辦法放著孩子就這麼不管。

  「還不快點走。」

  聽見催促,馬迪也趕緊跟在藍雅身後,正當兩人要離開時,後方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藍雅!」

  前進的步伐停下,藍雅回頭看著跑出來的水王一行人,哈馬更是直接上前將藍雅拉回好幾步。

  「你忘了這傢伙帶給你的傷害了嗎?別被他的幾句話給唬住,孩子生病肯定是騙人的!」

  藍雅因心急而失去判斷能力,但他可沒有,馬迪的劣性他看得明白,藍雅怎樣被傷害,連回到水族這傢伙都不放過的追來,還把藍雅逼到吐血,這一筆一筆的帳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還想利用藍雅心疼孩子的心軟想要誘拐藍雅回去,門沒!

  「我沒有說謊,孩子是真的生病了!」

  馬迪著急的看向藍雅。

  「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但我說的都是真的,要不是孩子高燒不退,我不會明知道你不願見我還冒險過來!拜託你藍雅,跟我回去一趟吧!」

  馬迪的聲音太過急切,不僅哈瑪沉默,連水王也繃緊臉色。

  若說演戲,那麼馬迪的演技也太過高端,讓他們不得不信孩子是否真的有危險。

  「等我確定孩子沒事後,我會盡快回來。」

  「藍雅……」

  「沒事的,你們也知道我現在的能力,要是他想使詭計,我也能保護我自己。」

  能自己一個人送孩子到吸血族又安然無事回來,現在的藍雅確實無人敢招惹,但縱使知道藍雅有能力足夠應付危機不使自己受傷,水王還是很擔心。

  「就讓他去吧。」水后安撫的看了身旁的丈夫一眼,再將視線放在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身上。

  就算她也不相信馬迪的為人,但終歸是關係到她孫子的安危,孩子是藍雅懷胎生下,有哪個母親真會無情到把孩子扔給對方就不管,就算另一半再令人失望,但對孩子的愛也絕對不會消失,藍雅會將孩子送去吸血族,不過就是賭口怨氣罷了,但對孩子卻是相當思念,身為他的母親,她怎麼看不清。

  水后牽起藍雅的手輕拍,點頭道:「去看看孩子吧,確定孩子沒事後再回來,有事情就請魚群轉達,我們都會知道。」

  「好。」

  藍雅輕輕點頭,也不敢再多做遲疑,趕緊和馬迪一起離開。

 

  房門從外打開,坐在床邊的珂賽看見進房的人時立刻起身讓位。

  藍雅向珂賽點了點頭,取代她原本的位置,並檢查男嬰的情況,只是一看到面部脹紅又不停冒汗的嬰兒,藍雅瞬間炸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拖到孩子這副模樣了才來找我!」

  「我沒想到會變得這麼嚴重……」

  藍雅撇了一枚瞪眼過來,馬迪也立刻像做錯事的媳婦縮了下肩膀,趕緊認錯:「是我沒照顧好孩子,對不起。」

  面對盛怒的藍雅絕對不能解釋太多,不然就是討打。

  搖籃裡的掙扎鼾聲拉回藍雅的注意。

  就算他對馬迪的粗心再生氣,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治療好孩子才是。

  手掌貼在男嬰的額頭,掌心下的汗水與燙度讓藍雅心疼。

  其實他很明白,男嬰的情況並不能全怪馬迪,有一半是他的錯,身為他的母親,卻為了自己的心結將他送來這裡,這裡並不是個適合水族新生兒成長的環境,即便知道,他卻還是狠了心。

  他不想面對馬迪,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因他而受苦的孩子。

  深吸口氣穩下心神,光芒也從掌心隱隱亮起,隨著時間過去,男嬰的情況終於慢慢好轉,臉上的潮紅消退,手腳也不再因難受而掙扎。

  直到男嬰的呼吸平穩下來,藍雅才停下法術。

  看著安穩睡著的小小臉龐,藍雅替男嬰重新拉好被子蓋著,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溫馨愛意。

  升起的晨光照亮大地,也在男嬰臉上染上一層光輝──小巧的五官真的相當可愛。

  他很後悔當初將孩子送來這裡,如果能留在自己身邊不知道該有多好,但再多的可惜都沒辦法挽回,他和馬迪無法回到從前,他只能選擇一條不再讓對方有藉口的路,即便那條路走起來依然讓他心痛。

  藍雅留戀的再看了眼,終於起身。

  「孩子沒事了,我也該回去了。」

  從馬迪身旁走過,沒想到手腕卻被人給拉住。

  藍雅瞪了馬迪一眼,馬迪也趕緊鬆開手。

  「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詞窮的摸索話語,馬迪努力找尋著話語:「能不能請你在多留幾天,至少等確定孩子真的沒事之後再離開,這段時間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任何事,這間房間只讓你跟孩子使用……好嗎?」

  最後的話問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會惹來對方的不快。

  氣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馬迪有些不安,以為下一秒藍雅就會直接甩頭走人連話都不給。

  「我只留一個禮拜。」

  冷淡的話語從前方傳來,馬迪驚訝的抬起頭。

  他無法看見藍雅的表情,只能見到走向搖籃的背影。

  推著搖籃,藍雅的背影比印象中瘦了許多,卻也多了他無法觸碰到的隔閡。

  ──至少還能看見他的背影,而不是什麼也見不著。

  雖然是為了孩子,但至少藍雅願意多留幾天,就算只有幾天,也好。

 

  珂賽提著菜籃走向屋子,突然,劈里啪啦的聲音傳來,珂賽愣了一愣,趕緊從小門進入廚房查看,一看見廚房的模樣,差點沒暈了。

  廚房一片狼藉,碗盆摔在地上,白粉沾得整個桌子和流理台都是,而全身白的馬迪正從地上爬起,一邊搧開眼前飄來飄去的麵粉,一邊咳著。

  察覺到門口的嚴肅目光,馬迪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趕緊撿起地上的碗盆,並解釋:「我不小心翻倒油了……」

  不小心翻倒油能用到整間廚房髒得跟豬窩一樣?

  珂賽忍不住糾起嘴角,額邊隱隱爆著青筋,顯然對廚房變成這種糟心模樣感到非常上火,但還是努力的克制住。

  今天一大早馬迪就攔截本要前往市集的她,請她教他做早餐,平常餐點都是她準備,馬迪就算想吃什麼也是知會一聲而已,哪時非得自己動手,可想而知這早餐是要給誰吃的,想想馬迪有心,她也就幫忙教了幾手,然後放任他自己在廚房,原本想說馬迪就算是新手,總不至於弄得太糟糕,但誰知道放任的結果就是讓廚房變成這副模樣。

  雖然馬迪平常在外優雅,會準備一些小玩意討女孩子歡心,但都是買現成品,其實根本沒進過廚房,如果她知道讓馬迪使用廚房會讓廚房報銷,她絕對不會讓他做什麼鬼早餐。

  「少爺,還是請您離開廚房吧,如果您需要什麼樣的食物,我來準備就是了。」

  努力維持面部表情不扭曲,珂賽壓著聲音慢慢說。

  馬迪自己也很困窘,他根本沒想到他會在收拾器具時不小心撞到油罐,又因為慌張踩到地上的油漬而滑倒,然後摔著一堆鍋碗瓢盆。

  「叮。」

  烤箱傳來的聲音讓馬迪直接丟下珂賽直接跑去烤箱查看,端出盤的布丁表面烤得焦黃,香氣十足,看來相當成功。

  「少、爺。」

  意識到珂賽快暴走了,馬迪才趕緊說:「我會整理乾淨,我保證,妳……先幫我把這個去給藍雅,還有那些餐點。」

  順著馬迪的手指方向去看,角落的矮桌放著一盤三明治和果汁。

  「您準備了這些當然是您自己送去。」

  她以為馬迪早起準備就是為了獻殷勤,誰知道現在居然叫她送去,自己躲在幕後,和他往常的個性實在太過不符。

  「要是我去的話藍雅一定會直接整盤推回來,妳就送過去,什麼都別說就好。」

  珂賽皺起眉。

  見珂賽不動,馬迪直接拿來端盤將所有的餐點放在一起,塞進珂賽手裡,並將人推出廚房。

  「那就麻煩妳了,珂賽。」扔下這句話,馬迪就鑽回廚房去了。

  見馬迪窩在地上拾撿破掉的罐片,珂賽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只能端著餐點走向房間。

 

  咬了一口三明治,藍雅突然皺起了眉,他抬頭看了珂賽一眼。

  「這個是妳準備的?」

  「是的。」

  珂賽站得直挺,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就跟過去一樣。

  ──是他多心嗎?

  總覺得這個味道好像有哪裡微妙了點,也不是說不好吃,但就覺得沒有以前那樣明顯的美味,但珂賽都這樣回答了,他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能默默吃掉桌上的餐點。

  等珂賽收拾完餐盤離開房間後,藍雅回到床邊,抱起搖籃裡的男嬰,靠在懷裡輕輕搖晃。

  男嬰小手抓著藍雅的長髮微微拉扯,又摸摸藍雅的臉,眼睛晶亮亮的盯著藍雅瞧,充滿好奇與喜歡。

  藍雅莞爾,他低下頭,將鼻尖靠在男嬰的鼻頭磨蹭,親暱的舉動讓男嬰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麼愛笑是像誰呀?」輕聲細語,藍雅逗弄著懷中的男嬰,男嬰的笑容讓他心中充滿暖意。

  「喀。」

  房門突然被打開,藍雅以為是馬迪,正要回頭去瞪人,誰知道站在門口的不是馬迪,而是一名穿著紫色洋裝的銀髮少女。

  少女的面容有些眼熟,想起對方就是他用心頭血救的那一名少女,藍雅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居然把這女人帶回來,那他還跑到水族搞得那麼壯烈做什麼。

  藍雅對馬迪觀感又惡劣的往下掉分。

  希克艾她們曾經怎樣捉弄他他還是記得的,雖然不知道少女來這裡是想做什麼,但過往的那些事情讓他下意識就是對少女抱持警戒,如果她有所企圖,他也不會任人欺負。

  將男嬰放回搖籃裡,還沒出手趕人,少女卻突然大叫一聲,一臉驚喜的向他跑來。

  「嫂子!」

  就像看見偶像,少女飛撲而來,用力抱住藍雅。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藍雅有些懵怔,但回過神後也立刻推開少女。

  「妳認錯人了。」

  「我沒認錯,這裡是哥哥的房間,而且你是水族沒錯呀,你就是哥哥常提到的嫂子!哥哥也說是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我真的會死掉,謝謝你,嫂子。」

  不給藍雅插話的機會,少女雙手一拍,又繼續說:「哥哥的眼光總算正常了,就說吸血族裡的女人濃妝豔抹像隻孔雀似的,心地又壞得要死,要找也得找素顏漂亮的嘛!」

  藍雅皺起眉頭,還沒理解那堆劈里啪啦的話,就聽見一聲剎步從門口傳來。

  「克莉雅!」馬迪衝進房裡直接抓住少女的後領,壓低聲音道:「妳跑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過這陣子別再過來,別亂說話,跟我走。」

  「你就是這樣才會把事情弄成一團糟,我是好心耶。」少女──克莉雅用力扯著抓著後領的手,一邊看向藍雅,面露歉意說:「抱歉,讓你看見我家這麼胡鬧的哥哥,和哥哥一起生活一定很辛苦吧,雖然人看起來好像很優雅,但其實是個任性白癡,與其跟他成為伴侶,不如來跟我一起住吧!」

  「克、莉、雅!」馬迪直接摀住克莉雅的嘴,尷尬地朝藍雅看一眼,見他糾著眉,馬迪趕緊低頭安撫:「對不起,藍雅,我馬上把她帶走。」

  「我還沒看到姪子!」

  「給我出來!妳就是太多話才會被抓去燒!」

  「壞蛋哥哥,你怎麼能那麼說!明明就是那些村民沒辦法接受改革建議,哪能說是我聒噪!」

  「碰!」

  隨著門板用力關上,一來一往的吵嘴也隔絕遠去,還給房間一個安靜空間。

  藍雅將目光從房門移開,來到床邊坐下,腦袋還在消化剛才接收的訊息,只是因為訊息太過複雜與龐大,釐清許久後他才有餘力開始運轉思考。

  ──以為是馬迪的女人,但其實是妹妹嗎?

  ──但那女孩看起來是人類沒錯,除了眼睛和馬迪很像,其他沒個地方一樣,不對……馬迪是吸血族,怎麼會有人類妹妹?

  思緒混亂引起的暈眩讓他忍不住閉上眼,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們分離的那一天。

  「藍雅,我知道你在生氣,但現在不是糾結個人情緒的時候,我要你救她。必須救她。」

  「……所以那時候才那麼著急嗎?」

  藍雅摩娑著手指,吐了口長氣。

 

  抓著克莉雅將人拖出房間好一段距離,馬迪才鬆手,朝正在拍胸順氣的克莉雅扔出質問:「不乖乖待在家裡,妳跑來這裡做什麼?」

  克莉雅戳著手指,嘟嘴道:「又不能回到原本那個村子,只能住在你幫我安排的新家,那周圍一個活人也沒有,我一個人很無聊呀,你又很久沒過來,就乾脆自己來看看,順便跟珂賽拿她儲藏的蜂蜜,不過……」

  克莉雅墊起腳尖,盯著馬迪瞧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人家那麼漂亮也不會把握,把人氣跑可真有你的,不過我也不意外啦,畢竟哥哥你實在太花心了。」

  「閉嘴,還不是因為妳。」

  克莉雅雙手環胸,嘆息般地說:「那麼當初你別硬要嫂子救我不就好了,反正我也活夠本了。」

  她是馬迪的母親和人類男子生下的混血,而這身分也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身為一名人類,卻擁有吸血族的壽命,在吸血族裡她是不該扯上關係的對象,人類的眼裡她是不老不死的異類,也因為如此,人們替她冠上「魔女」的稱號,所以她也沒辦法在同一個地方住太久,在人們起疑心之前先逃離,躲避追殺的命運。

  長久活著的經驗讓她在某些領域頗有造詣,在人類的世界裡,她是個矛盾的存在,人類畏懼她,卻又需要她的醫藥及技術,當她發現制度錯誤須改時,會向村子建議,有些會接受,而不接受的就是將她的身份拿出來說嘴。

  之前會受重傷也是因為上一個村子不接受她的建議停止販賣兒童的惡性交易,結果就將她軟禁,但又怕她用吸血族的能力逃出來復仇,所以乾脆一把火燒了整間屋子打算把她燒死,誰知道她沒死,被馬迪救了。

  天知道那個傳言中的吸血族能力是什麼鬼東西,除了壽命,她真的就跟人類毫無差別。

  人類畏懼異類,她又希望自己能被人類社會所接受,只是不容易啊……到現在,她也已經很累了,如果真能死於追殺中,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只是……

  抬眼瞧了馬迪一眼,克莉雅抿著嘴──馬迪絕不會接受放任她死亡的這種選項。

  「母親曾經交代我要保護妳,我得做到承諾。」馬迪說得認真。

  母親原本在吸血族裡就擁有地位,與她睡過的男性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父親是誰他不知道,只知道母親在某天突然告訴他她要離開吸血族,然後就把他扔給珂賽就離開了。

  但沒想到,好幾年之後,母親突然回到他面前。

  那時的母親已經有了身孕,母親告訴他,她和一名人類男子結婚共組家庭,還要求他未來一定要保護這肚子裡的孩子,當時他無法理解這要求,直到那男子因人類的殘酷追殺而死,母親追隨男子自殺後,他看著撲過來抱著他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孩,那跟母親有些類似的臉龐,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人類的脆弱。

  不知不覺,他開始從人類手中保護著女孩,就這樣度過了百多年。

  馬迪語重心長的說:「所以,好好想著活,別老是想著死。」

  馬迪看不清,但克莉雅卻是相當明白。

  吸血族只有對自己才是有愛,就算他們有血緣關係也是一樣,若說馬迪這樣一路保護她的理由,不過就是因為他太過寂寞,住在大屋子裡,身邊卻一個家人也沒有,也不能任性的說出自己喜歡誰,所以才想找點事情做。

  「你才是,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任性一次也沒關係,有『魔女』給你當後盾呢。」克莉雅俏皮地眨了下右眼,用手肘輕輕撞了下馬迪的手臂,說了聲「我要去跟珂賽拿蜂蜜」之後就跑走了。

  還真是活潑,在這裡可看不到這種單純的模樣,不過這單純也真的讓人有些頭疼。

  馬迪無奈的搖搖頭。

 

  半夜,緊閉的門窗隔絕外頭的喧鬧,黑暗的房間,房門悄悄開啟。

  馬迪來到床邊,床鋪上藍雅正面向搖籃側身而睡,看得出來是哄著孩子哄到睡著,連棉被都沒能拿起來蓋著。

  馬迪拿起床角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替藍雅蓋上,每個動作都盡量放輕,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把藍雅給吵醒。

  月光沾染的側臉相當柔和,沒有白天時的疏遠與冷漠,讓他想起了過往的日子,那名對他總是帶著害羞表情,一舉一動都追隨著他而走的少年。

  伸手想觸碰,但卻在即將碰觸到時停下,對映的視覺有種觸碰到的錯覺,但真實卻沒有勇氣去觸摸。

  馬迪縮回手,起身離去。

  當房門輕輕關上時,床鋪上的人卻緩緩睜開了眼。

  藍雅摸了下被子,將被角再拉高了些,才又重新闔上眼。

  

  「乓。」看著不知到第幾個被摔破的盤子,珂賽忍著胃痛,深深的吸了口氣。

  一個禮拜很快就過去了,今天是藍雅說好多留的期限日,從一大早馬迪就顯得有些焦躁,就算刻意隱藏,但還是從一些細節顯露出來,比如……今天第八塊被摔破的盤子。

  「少爺,您再摔下去今天可能就沒盤子用了。」

  「抱歉……」

  馬迪趕緊蹲下收拾一地碎片,只是收拾到一半,就被珂賽給趕出廚房了。

  快手快腳的將剩下的吐司裹上果醬,珂賽三兩下就將完成擺盤的餐點放上端盤,並塞進馬迪手裡。

  「您別待在這裡,不然等等再摔破盤子我會很困擾,您還是負責把這早餐送去給殿下吧。」

  要他將這餐點送去給藍雅,藍雅肯定會擺張臭臉給他。

  「等等、珂賽!」

  珂賽手中的掃把唰一聲指向馬迪的鼻頭。

  眼前的殺氣讓馬迪戰戰兢兢的吞了下唾沫。

  「少爺,您應該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妨礙我打掃了吧。」

  馬迪用力點頭,趕緊捧著端盤就溜了。

  比起盛怒的珂賽,藍雅的臭臉實在好太多了。

  只是到達房門口,馬迪也開始苦惱了,自己該怎麼把這早餐送進房裡,想了想,乾脆直接將餐點放在門口,敲了敲門之後就跑到附近的雕像旁躲起來。

  沒多久,藍雅也開門出來,看見地上的餐點時先是一愣,他左右看了看走廊,皺眉盯著地上的餐點許久才端起進房,只是進房沒多久卻又離開了房間,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馬迪好奇的跟上前,才發現藍雅一路來到了後院。

  怕自己太靠近會讓藍雅發現,馬迪躲到內廊的窗前,透過玻璃,他看見藍雅走向了花叢。

  站在花叢前,藍雅捧起盛開的玫瑰,飽滿的花朵嬌豔欲滴,相當的美麗,濃烈的香味讓他想起了想忘也忘不了的回憶。

  他攏起褲子,席地坐下,托著臉頰的手肘撐在併攏的膝蓋上,注視紅色花牆的眼中多了一絲看不透的情感。

  他知道馬迪每天都會在半夜到來,然後又偷偷離去,這一個禮拜也盡量隱藏自己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就連三餐也是。

  過去住在這裡的日子都是柯賽準備餐點,他吃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出自珂賽之手。

  明明做了餐點卻叫珂賽冒充送來,不知道他早就看穿,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如果有這種心思,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非得將事情弄到最糟的狀況才想著要彌補?

  對於馬迪是不是還有愛,他理不清,只是他無法明確的感受到過往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的肯定,他也不想面對馬迪,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輕易的相信,最後又重摔一跤,他真的痛怕了,但見到孩子,看著他與馬迪共同懷有的生命對他露出笑容時,卻讓他對自己想要撇開一切的決定起了猶豫,就算他對馬迪再有芥蒂,但孩子無辜,讓一名水族幼兒待在吸血族,等於將他推向他之前的處境一樣。

  矛盾的情感湧上心頭,藍雅閉上眼,想要壓下紊亂的思緒,只是待了幾秒,藍雅卻又睜開了眼,起身回頭。

  伴隨著血氣從天而降,數道身影出現在庭院。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真令人意外。」

  白色的尖牙露出,希克艾嘴角上揚弧度,眼睛有如染上黑暗的陰影,散發準備捕食的危險氣息,「看來今天能有些好樂子了。」

  周遭的少女們發出譏笑,就像鼓譟的群眾一樣,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好好捉弄藍雅。

  藍雅平靜的看著向他靠近的人群,臉上毫無任何畏懼。

  闖進庭院來找他的麻煩的舉動還真跟過往一樣,以前他想維持著那薄弱的堅持,才會不停忍受,但現在不同,他和馬迪已經沒有那段非得維持的關係,就像他說的,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到他自己。

  藍雅勾起的手指,細小的水珠從土面浮出,逐漸聚集,並在腳邊形成一道渦流,水流看似和平,卻有著削下草頭的殺機,正當藍雅準備出手時,黑色的影子卻更快的從旁竄出,像旋風一樣帶著希克艾衝進涼亭!

  「碰!」

  背部撞上柱子,頸部被一股力量緊緊壓制,尖銳的指爪幾乎陷進皮膚,希克艾臉部猙獰地瞪著前方人。

  黑色的蝙蝠逐漸散去,露出馬迪的身影,馬迪的眼比往常更加鮮紅,連眼白都好像被瞳孔的色澤渲染一樣。

  「誰敢動他。」壓低的語氣夾雜著劇烈的殺意。

  在場的少女紛紛縮退了步,原本的趾高氣昂也隨著垂頭的動作一起隱藏起來,完全不敢吭一聲,就怕引起了注意真的會死在那爪子之下。

  「你知道你今天這麼做代表什麼意思吧。」硬從喉頭擠出沙啞的話語,希克艾瞇起眼,「你可別忘了,我是希克艾女爵,若我想要,王那裡可是會天翻地覆……」

  「我不在乎,也不會再被妳掐著脖子走,大不了一起死,反正吸血族本來就沒有和平可言。」

  他不會再讓其他的事情阻礙他的腳步,他想要任性一回,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對象,就算為此得付出龐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你真是瘋了,馬迪!」

  加強的力道讓希克艾幾乎無法呼吸,就算她擁有女爵的位階,但實力還是差上馬迪些許,她能威脅的就只有馬迪一直身處的榮耀,只是那些榮耀對現在的馬迪而言卻像廢紙一樣不屑一顧,就在她差點斷氣的時候,馬迪終於鬆開了手。

  失去支撐,希克艾也跌坐在地,摸著喉嚨猛咳了幾聲,瀏海和鬢髮都被汗水給浸濕,連妝都花了,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狼狽。

  「女爵!?」

  兩名少女趕緊上前扶起希克艾,抬起的眼在接觸馬迪時又趕緊垂下,身子顫抖,看來相當恐懼。

  馬迪現在的氣勢太強,她們根本無法抗衡。

  就算再有滿肚子氣,希克艾也知道此時此刻她是沒辦法討到甜頭,若硬要打,就算沒死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吵到帕拉斯德面前更別說能有些什麼贏面,畢竟她本就擅自闖入馬迪的私宅。

  「我們走。」

  希克艾的氣焰不在,直接化為蝠群離去,見希克艾跑走,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離開,就怕多留一秒被牽扯的就是自己,希克艾還有辦法保命,但他們可完全沒辦法打過馬迪啊。

  直到確定所有人都離開後,馬迪深呼吸壓下本性的狂躁衝動,眼中的血色消退不少,他來到藍雅身前,輕聲說:「要是必須動手就我來,如果你在這裡出手,會讓她們藉機找到理由來對你和水族不利。」

  藍雅抬眼瞧了馬迪一眼,從他身旁走過,只是那步伐卻在馬迪身後停下。

  「如果你早在那一天就這麼做,不知道該有多好,我們或許也不會……走到現在這模樣。」

  話語雖輕,卻帶著無法挽回的可惜。

  如果在那埋下變化因子的那一天,馬迪就挺身而出保護他,他們或許能一起迎接孩子的出生,而不會是現在這樣得找理由才能多留幾個日子的關係。

  他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個伴侶,能夠為了自己不顧一切付出所有,用盡全力保護他的伴侶,那麼就算對方是吸血族,他也能為了他義無反顧的追隨。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

  心頭有如被石頭壓著,馬迪回頭望,卻只能看見藍雅離去的背影。

 

  藍雅懷抱著滿腹心思在床邊坐下,就像要將男嬰的模樣刻在心裡,細細的看著搖籃裡熟睡的男嬰。

  進房的腳步聲在身旁停下。

  「一千八百三十六顆。」

  藍雅的身子一頓,沒有出聲,只是將目光放在嬰兒臉上。

  「你落下這麼多眼淚,我卻直到你離開了才發現。」

  那一天,他看著滿地的珍珠,心臟就像是被掐緊了一樣,過去他從未重視,直到失去之時,才突然意會到那股痛楚,才明白藍雅的重要。

  他不願就此失去,才會不停地想要抓住那些能讓藍雅回頭看的機會,他一直以為只要他肯說,藍雅就會願意聽、願意接受,卻沒想過這樣的行為不過是種傲慢。

  想著只要獲得原諒,過去的傷痛就能轉眼雲煙,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

  「我也知道說再多的抱歉都沒辦法彌補之前的種種,想和你成為伴侶、保護你一輩子這句話我並沒有騙你,不管你還願不願意相信,我是發自內心的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只是我沒想到,我所認為那些保護你的方式,卻將你傷到那麼深。」

  他用著他認知的方式去試圖解決問題,忽略藍雅、忍受他人對藍雅的欺侮,他以為只要讓藍雅變得不起眼,只要忍耐過一切,藍雅就能好好地待在他身邊,就算在他人眼前他們不像恩愛的伴侶,但只要私下他們自己相愛那便足夠,因為吸血族的生活方式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只是他沒有想過,藍雅並不是吸血族,他用吸血族的方式去思考事情本身就是錯誤,他跟希克艾沒有什麼不同,一樣在對藍雅造成傷害,而且傷他更深。

  「我知道自己已經沒資格說出這句話,也沒資格再對你提出請求,但是……」

  馬迪屈膝一彎,跪在藍雅腳邊,雙手因滿腔情緒緊緊地抓著褲料,他知道他很厚臉皮,走到這盡頭他根本沒資格再對藍雅提出任何請求,只是他沒辦法真的讓自己就這樣放手。

  他沒有勇氣去看藍雅的表情,只能低垂著頭,希望對方能願意聽進自己的話,就算只有一個字也好。

  「請你再給我三個月,讓我證明我和過去不同,我們能夠重新開始……這段時間如果你認為我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值得你繼續留下,那麼……」馬迪忍住嘴裡的酸苦,壓抑的說:「那麼……到時你可以直接把孩子一起帶走,我也不會再去打擾你的生活。」

  「說是請求,但其實是要求吧。」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馬迪有些慌亂的握住藍雅的手,但想起藍雅不喜歡他隨便靠近後就趕緊縮回手,像個努力表達話語的孩子,深吸了口氣,說:「我只是不想就此失去你……」

  沒有他的日子太過難熬,他只是不願失去他。

  「……你知道那些珍珠是眼淚?」

  突然的問話讓馬迪一愣,他慢慢的點頭。

  「那麼,你知道我再也流不出眼淚了嗎?」

  馬迪張開嘴,眼裡有震驚,他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能咬牙沉默。

  藍雅終於將目光放在馬迪身上,平淡的口氣就像是在述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但說出的話語卻讓人感到心痛:「紅色的血淚是水族最後的眼淚,一但哭出,就再也沒辦法流出任何一滴眼淚,就算非常想哭、非常心痛也沒辦法。」

  對馬迪的失望與恨意化為血淚,作為他的最後一滴眼淚落出。

  他失去水族視為珍貴的眼淚,喜極而泣或是悲傷而哭,他都無法辦到。

  「藍雅……」

  「一個哭不出眼淚的水族,還能算是水族嗎?」

  聲音就像是質問,狠狠打進馬迪的胸口,他握住藍雅的手──纖細的手讓人有種脆弱的錯覺,也比記憶中還要冰冷。

  「對不起……對不起,藍雅。」

  他該用生命守護彌補的這個人,卻被他傷到體無完膚。

  說再多的抱歉都沒辦法挽回,原來對方所受的傷遠遠超過他的想像,若不是他讓藍雅遭受那些苦痛、要是當初他能早點不顧一切的守護他……

  藍雅眼眸低垂,那因懊悔而垂委的身軀隱隱牽動他的心緒。

  不論他怎樣的對馬迪感到失望,甚至絕望,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再次心軟,但真正面對時,心裡的某處,卻還是感受到牽扯。

  馬迪所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他想裝作沒看見,卻也沒辦法,因為他是過去的他所認定的伴侶啊……

  他想要的,也只是這一句話,不要多於的辯解,只要一個真心的道歉,讓他還能找到藉口去原諒這個人。

  藍雅輕聲問:「你還愛著我嗎?馬迪。」

  「……一直都愛。」馬迪抹掉鼻間的酸澀,望著藍雅,就像是承諾般認真的說著:「從見到你的那一刻,直到現在,我都愛著你。」

  他一直都記得當時經過海岸時的驚鴻一撇,那站在岩石上隨風舞動的身姿他從未忘記過,他對他的愛、想和他相擁而眠的想法也是從那時候就開始,直到今天,未曾變過。

  藍雅眼露複雜。

  話語動人,但他卻沒辦法再隨心所欲的感動。

  馬迪忍不住伸手觸摸對方的臉龐,看著那蘊含情緒的雙眼,懇切道:「請你再相信我一次,未來的日子裡,我不會再讓你有哭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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