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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藥劑師靠在窗邊,注視著遠處傳來整齊劃一喝喊的校場,眼中似似沉思著回憶。

  門板傳來叩門,老藥劑師上前去開門,一看見門外站著一臉用著「生無可戀所以睨視你」表情的中年男子,老藥劑師差點沒當場脫口而出大笑,但老藥劑師當然不可能笑出來,畢竟這人可不是能隨便放肆的對象──縱使他覺得每次看見這人用著一張俊臉擺著這種表情就是好笑。

  「陛下。」老藥劑師收起隱忍笑意而變得扭曲的神色,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哼。」克里亞斯國的國王「史提爾」冷著一張臉走進房間,身後的隨從並未跟進,只是站在門外,並替老藥劑師關上房門。

  老藥劑師並不是與希爾蘭住在同處,而是專門給予公爵位級以上地位的貴客住宿處,可以說是整層樓就老藥劑師一個房客,也因為如此,就算國王前來,也不會招惹到其他人的好奇探看。

  「居然還沒死。」史提爾旋身一轉,身後的絨披隨著動作大幅晃動,他在床邊坐了下來,直視著老藥劑師的藍眼帶著因反光而起的光輝。

  史提爾的長相比起其他男性,本身就較為秀氣俊俏,但並不會有人因長相而質疑史提爾的權威,畢竟過往時的那場鬥爭,史提爾是唯一的存活者,在在證明對方確實是頭狼,而非小白兔。

  而今,縱使中年,史提爾的長相與青年時期並無太大差異,僅是成熟些許。

  「老臣還有大好未來,怎麼捨得現在就死。」說完,老藥劑師順便哈哈兩聲。

  「……」國王陛下一臉黑得像是吃了餿水。

  「好了,別一臉憋屈,我想你特地來找我也不是為了話家常,畢竟我可是因為摸了大公主的屁股才被放逐到邊境去,僅有幾次機會能回國懷念懷念的罪人。」

  史提爾沉默地垂下眼,許久後才道:「薩可侯爵似乎有些小動作,我需要一個足以判斷、並找足那些證據的人手……」

  薩可侯爵家族在眾多貴族中就像是個小透明一樣的存在,世襲侯爵稱號,安安穩穩的、毫不起眼──表面上看來是如此。

  過往的動亂,老薩可侯爵是二王子那一派的人馬,當時老薩可侯爵的行事相當低調,雖然是二王子的人,卻也為自己留條後路,當時動亂終結,老薩可侯爵的罪證並不齊全,頂頂多多就是認錯了主,並未加害其他人,所以那時無法給予老薩可侯爵任何懲處,然後老薩可侯爵過得相當安分,也沒有顯眼的表現,就這樣過了幾年,老薩可侯爵去世,薩可侯爵接位,然後,那股和平開始出現了小裂痕。

  他記得那時薩可侯爵跪在大殿接受爵位世襲時的模樣,年輕、穩重,但眼裡的深沉卻讓他印象深刻,就像是隱藏著貪婪的暗獸,從那時他就暗暗觀察這人,只是對方隱藏得很好,毫無破綻,直到最近,各地暗使傳來回報,軍火以及一些違禁草藥的流向有問題,而那些流向一開始查到最後都會斷線,直到最近才終於查出,並指向薩可侯爵這方向。

  他想辦法想挖底,但獲得線報派人前去後卻皆無功而返,讓他不得不懷疑起周遭也有對方眼線的可能。

  只要他有所動作,就會在行動前被看穿,既然如此,就讓別人去接觸,或許才有機會。

  「翠彩的信我看了,您是想讓希爾蘭去接近那些人?」老藥劑師的從容變成了嚴肅,「陛下,對於希爾蘭是否能勝認這件事情,我無法保證,當然,我也無法要求他必須去完成,相信您一定能體諒,希爾蘭對我來說就像我的孫子一樣,爺爺是不會明知路險峻,還推著孫子去攀爬。」

  史提爾當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但現今身邊人雖然是自己人,但其他覬覦他位置的人也不會什麼都不做,周遭都是眼線,他們潛伏在底下,就是為了等一個機會。唯有讓一個他們不會放上心的局外人去做,才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因為他不能讓、也不能輸掉這場戰爭,這是「那個人」用命換來的,他只能守著,在「那個人」回到他面前時,他才能退出。

  「魏德,我不能讓『那個人』的付出白費,你應該知道。」

  同樣為那場鬥爭的經歷者,眼前的老人一定能明白。

  老藥劑師閉上眼,深深呼吸。

  「我會派人保護那個孩子,唯有遠在邊境、未在這座染缸裡深泡的那孩子,那些人才不會去注意到他的動作。」

  「要找和皇室沒牽扯的孩子外頭一堆。」

  「但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史提爾的聲音帶著深幽,夾雜著過往許多回憶摻揉而成的複雜,很苦澀。

  老藥劑師嘆了口氣,搖搖頭:「您不能老是用這句話來綁住我。」

  史提爾知道這是老藥劑師的妥協,苦笑著:「對不起,我只是想守住『那個人』和我們的家。」

 

  當希爾蘭睡醒時,已經下午時分。

  抹了下疲勞的眼臉,希爾蘭坐起身,環看房間,卻不見萊西人影。

  不會亂跑了吧!?

  被腦海中的警鈴震得激盪,希爾蘭跳下床,慌張就要往外衝去找人,沒想到這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咪咪的少女臉龐,少女有著一頭綁著雙馬尾髮型的棕褐捲髮,身上穿著女僕服飾,希爾蘭對少女相當熟悉,是每次回來都會負責接待他的女僕──鈴蘭。

  「鈴蘭?」

  鈴蘭恭敬的彎腰行禮後,擔心詢問:「您身體還好嗎?午餐時您一直在睡,我不好吵醒您,現在替您送來晚餐好嗎?」

  「晚餐……」希爾蘭愣愣的點完頭後也隨即想起另一件事,他轉話詢問:「晚餐先等等,鈴蘭,妳有看見萊西嗎?啊……就是跟我住同間房、比我高一點的男生。」

  領著他和萊西前來這位於殿外的住宿殿所的女僕並不是鈴蘭,所以怕鈴蘭不知道他在說誰,希爾蘭只能加上一些形容詞。

  要承認自己矮真是苦逼,不過除了這樣說,希爾蘭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因為他也不想說萊西比他還帥。

  但希爾蘭忘了,通常女僕們未免服侍失當,都會先行了解貴客的所有事項,上至同行友人如何來、下至行李衣褲有多少,別問她們怎麼知道得清清楚楚,女僕們總是有自己的管道去了解,所以就算希爾蘭只說名字,鈴蘭也知道對方在說的是誰,畢竟半天前她就和女僕長一起來過這裡呀。

  鈴蘭的眼像貓咪般瞇成了笑意的弧度。

  「萊西先生現在正在更衣間呦,因為艾特殿下吩咐我們替萊西先生送上一套更換衣物,但因為您在睡覺,我們不好意思在房裡直接伺候更衣,所以就帶萊西先生到更衣間去了。」

  希爾蘭以為自己聽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這實在不能怪希爾蘭反應太大,因為鈴蘭的話實在太勁爆。

  「帶萊西到更衣間,你們是怎麼帶的?萊西會乖乖跟你們走嗎?」

  說萊西乖乖跟人走,他可不相信!

  「噢,萊西先生一開始是不太願意離開。」鈴蘭手指戳著臉頰,眼看天花板邊回憶著半天前的場景,隨後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道:「但有女僕長在,要帶萊西先生前往更衣室不是問題呦。」

  鈴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話語透露出多強勢的恐怖。

  希爾蘭不自在的摸了下沁涼的後背,乾笑不已。如果是那位健壯的女僕長,就算萊西再暴動,也確實是很有可能被扛上肩輕鬆帶走。

  「那……能帶我先去找他?」

  他怕再不過去,要是萊西不小心弄傷女僕長就糟了──雖然他覺得世界上應該沒人能打得過那位女僕長,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免得到時候真出問題要挽回就來不及了。

  鈴蘭了解的點頭,立刻領著希爾蘭朝走廊的左端前進,期間與幾人擦身而過,希爾蘭並沒有留意到那些人眼角的視線,只是滿腦子緊張的跟著鈴蘭走,一路走上階梯,來到三樓的更衣室。

  「叩、叩!」鈴蘭輕敲房門,並道:「我是鈴蘭,希爾蘭先生想來找萊西先生,請問現在方便進去嗎?」

  門內傳來硬鞋底踏走的聲音,隨後房門打開,一名短髮女僕出現在門後,向兩人微笑,並退開位置。

  「請進。」

  鈴蘭帶著希爾蘭進到房內。

  更衣室裡的空間相當廣,好幾排讓人眼花撩亂的男女禮服吊掛在兩邊的移動式衣架,衣架排排列,少說三、四十座,衣服更別說了,至少百來件。

  「萊西先生目前正在那處更衣。」

  順著鈴蘭的手指望去,希爾蘭的目光落在前方拉上的紅色大布簾上,還沒走靠近,就可以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掙扎吼聲,只是那聲音不像威嚇,反而像是挫敗的委屈,然後他看見布簾一撞一撞的晃動,唰的一聲,隨著布簾的拉開,一道人影也跟著跳下鋪著軟踏的矮臺,視線一落在希爾蘭身上,立刻就衝了過來。

  希爾蘭連人都還沒看清楚,只看見彩影一晃閃到他身後,後背也在同時被推了推,回頭一看,卻只看見垂著的頭頂。

  想來是萊西把他當肉盾來著?

  希爾蘭望向前臺長的是他兩倍壯、滿身肌肉,正在收拾地上衣物的女僕長,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嘛……大概就是平常的兇猛野獸也有變小貓快嚇死的一天,覺得很有趣──他絕不承認他看見萊西這副被攝震的模樣正在幸災樂禍。

  「希爾蘭先生。」手上捧著摺疊好的衣物,女僕長來到希爾蘭面前點了點頭,「希爾蘭先生,萊西先生的衣物清洗完後我會送回您的房間,另外我會請鈴蘭準備幾套衣物讓萊西先生換洗,這些時日還請萊西先生穿著我們準備的衣物,畢竟這裡並非平民之處,貴族,隨時在身側。」

  貴族之所以為貴族,是因為擁有地位權位,希爾蘭為老藥劑師弟子的身分人人皆知,就算穿著平常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但萊西卻不同,貴族總是喜歡找生面孔的碴,何況又是不善言語的平民,知道萊西是希爾蘭隨行的人不多,若不小心引起紛爭,在宮裡並不是好事,但只要穿上她們準備的衣物,至少在穿著上是體面,同住在這處的貴族看見這身服飾也不太敢造次,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穿上宮裡準備的服飾。

  希爾蘭臉色微凝,點頭:「我會好好跟他說的,讓妳們費心真不好意思。」

  「請別這麼說,我們只是遵照艾特殿下的指示,但萊西先生若能配合點,我的工作確實會輕鬆不少。」女僕長不苟言笑,讓原本陽剛的臉看起來非常嚴肅。

  希爾蘭只能乾笑的點頭,隨後拉著萊西離開更衣室。

  一路回到房裡,希爾蘭才鬆開手,看著垂著頭抖得像毛球一樣的萊西,嘆息了聲:「你是猛獸耶,居然被嚇成這樣,你到底有多怕她呀……好吧,我也很怕她。」

  女僕長可以說是相當有個性的一個人,據說女僕長原本是貴族千金,卻在家族沒落後進宮當女僕,隨後用著短短的時間晉升為女僕長,女僕長手腕、處事能力確實很有底,除了本身長得特別漢子外,對上也不卑屈,記得前幾年某某貴族子弟白目的嘲諷了幾句,卻被女僕長一手車輪翻摔到腦震盪,那貴族子弟向國王哭訴卻被冷眼打發後,就沒人敢再開這位女僕長的玩笑,畢竟無可否認,女僕長在國王眼中確實是一位紅人。

  「不過她人其實不錯,只是嚴肅了點。」

  拍拍萊西的肩,希爾蘭安慰道。

  萊西沒有抬頭,只是抓起希爾蘭拍著他肩膀的手改放在自己的頭頂,討摸摸。

  「誒,摸了髮型都亂了。」就算只看見髮旋,希爾蘭也看得出來萊西的頭髮有特別梳理過,他這一摸,不就全亂了。

  沒討到摸,萊西很鬱悶。

  「好了,你也聽到女僕長說的話了吧,在這裡,不像在塔裡,既然你跟來了,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畢竟是皇宮,穿著體面可以減少一些麻煩,那些人認識我,但可不認識你呀,況且連我也還是會遇到一些討人厭的貴族,要是你不謹慎點,說不定真的會被拖去當沙包。」

  希爾蘭講話聽起來是有些誇張,但卻也是事實,天知道那些白目的年輕貴族看見萊西會不會想要捉弄。

  「希爾蘭……當沙包?」疑惑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怒氣。

  希爾蘭並沒有察覺萊西語氣中的不對勁,只是擺手道:「是被講過幾次難聽話,但沒當過沙包,我是說怕你被拖去當沙包……呃……你懂沙包的意思嗎?沙包就是……」

  「被打、被踹、很痛。」

  萊西的聲音細細的像在低喃。

  希爾蘭聽不太清楚,只覺得話語黏糊成一片,他眨眨眼,「你說什麼?」

  萊西的聲音太小聲,他剛剛不是聽得很清楚。

  可惜萊西並沒有再說話,只是搖搖頭。

  憋著話不說的模樣讓希爾蘭覺得萊西奇怪,但他也不是很喜歡是做深入問答的人,想了想,他走向矮桌拿來桌上的玻璃端盤,遞到萊西面前。

  「哪,你不是喜歡吃東西,這些拿去吃,等鈴蘭送晚餐來,我們吃完之後,帶你去城裡逛一下。」

  萊西肩膀一僵,終於抬起頭,而那張表露無遺的臉龐正映著璀璨。

  希爾蘭心裡喀蹬,等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剛剛一瞬竟感到驚愣,而他驚愣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實在太不習慣赤裸面對萊西那雙眼,還有配上這身服飾和髮型可真有幾分貴族模樣。

  剛剛一路萊西都低著頭跟在他身後,他實在沒去看清楚萊西現在的扮裝,但現在看清了,卻也呆了,該怎麼說呢,大概就是養了一隻大型犬,但某一天大型犬卻突然變成了王子那樣子的感覺吧。

  手上一空,希爾蘭回神,才發現萊西抱著端盤蹲到床邊去塞餅乾了,動作和現在的形象實在相當不服。

  變回大型犬了呢……

  希爾蘭徒生一種莫名的感嘆。

  雖然裝扮像貴族,但吃相可差遠了。想想,希爾蘭一掌拍在萊西的頭頂,在對方抬起頭時勾了勾手指,萊西雖然不明白希爾蘭為什麼要打斷他吃東西,但還是乖乖的抱著端盤站起。

  「聽好了,你現在既然穿得像個貴族,行為可別太粗魯,不然衣服穿再好也沒用,明白嗎?」

  萊西歪著頭,皺起眉。

  看萊西這副苦惱的模樣,希爾蘭也拿過萊西懷中抱著的端盤放到一旁,伸出食指像是教導般的認真道:「聽好了,吃東西不要用手抓,要用餐具,不會用刀子沒關係,至少一定要用叉子,然後吃相不要太粗魯,不要隨便抓起東西就往嘴裡塞,像我和老師平常在吃飯的樣子,會吧?」

  萊西嘴垮了,搔了搔頭。

  「這是為了保護你,不然你表現得突兀,早晚會被人盯上。」

  「不用、保護……我保護、希爾蘭……」

  「現在是在說你要謹言慎行,不是誰保護誰的……」話到一半變成噤默,因為萊西的眼神相當認真,連嘴角都抿成一條嚴肅的線,僅剩眼中閃爍的光輝與之相望,然後,萊西腰桿不知不覺挺得直,步伐優雅的來到希爾蘭面前,雙手捧上希爾蘭的臉。

  「我會、保護、希爾蘭。」

  言語認真不已,讓希爾蘭一瞬間忘記言語,但也只有一秒,回神後希爾蘭是先暗暗鄙視了下因為萊西那突然的舉動而恍神的自己,再來吃味對方行為比自己帥又優雅的事情。

  拍掉萊西的手,希爾蘭撇了下嘴:「好好好,我知道你想報答我的『養育之恩』,但說過了不要把我當成小動物動手動腳的,我可是比你還能幹!」

  萊西不在乎手被拍紅,往後一退,然後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表情,他挑眉,一副就是對於希爾蘭的話待觀察的意味。

  「誒誒誒,你那是什麼表情,好歹我也是首席藥劑師的弟子,別忘了你可是被我的藥放倒了好幾次。」希爾蘭一臉驕傲的撇了眼臉色微變的萊西。

  想起第一次見面被希爾蘭的藥劑放倒的回憶,那討人厭的藥效讓萊西皺起眉,表情揪成一團。

  希爾蘭所有隨身藥物裡他最討厭的就是那瓶號稱迷藥的藥劑。

  動物最忌諱失去行動能力,那在森林是致命的關鍵,當然,從他開始在森林生活時,從沒有生物能傷到他,只有他獵捕那些動物當成食物,僅有一次……僅有被希爾蘭放倒的那一次……

  「之前你聽不太懂我的話,但現在能簡單溝通應該是沒問題了,我一直想不透,那時都把你扔出去了,怎麼你又找回來?」

  聽著這像抱怨般的話語,萊西一愣,臉一沉,默默抱著端盤窩到沙發上去吃餅乾了。

  「誒、誒,別裝無視!」希爾蘭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明明那時候對他敵意那麼深,為什麼丟包又自己找回來時卻變成了哈巴狗,他怎麼想也想不透。

  「汪、汪汪!」

  「喂,別以為學狗叫就能忽悠過去。」

  萊西沉默了一會兒,嘴唇微張,發出另一種叫聲:「……喵~」

  被這聲貓叫震驚到哽喉,希爾蘭拍拍胸口順下氣,終於忍不住笑了,順手拍了下萊西的肩膀:「算了,服你了,不問了不問了,等鈴蘭送飯來,吃完就去逛逛吧。」

  希爾蘭起身伸了個懶腰,也在同時,門板船來敲門與鈴蘭的聲音,希爾蘭前去開門,因為背對的關係,他並沒有看見萊西那緊黏著自己的視線。

  萊西闔上眼。

  其實不是萊西不想回答,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時他醒來,意識到自己回到了森林的小河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移動了都不曉得,唯有可能,就是那個少年對自己又用了那種令他昏迷的藥劑,他很憤怒,恨不得咬碎那少年的頸骨,啃食他的血肉,對他來說,被放倒兩次是野獸最大的禁忌,只有把那人吃了,才能鬆化這份屈辱,正當他磨牙正想著如何找到那少年而起身時,從身上滑下的披風吸引他的注意,他撿起來嗅聞,是少年身上隨行的藥香。

  為什麼他身上會有少年的布料?

  這問題很快就獲得解答,蓋在身上的布料除了保暖,毫無作為。

  他覺得胸口的地方有些熱,和追捕獵物、生飲血肉的灼熱不一樣,是種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他想起了自己摔破的碗、想起少年憤怒又無奈卻還是乖乖收拾的模樣,下意識的就做了某種決定。

  然後,他追隨著氣味回到塔裡,當他看見少年時,有種放下長久以來重擔的感覺,雖然少年弱不禁風,又沒什麼力量,但也因為這樣,突然的,他覺得少年其實很可愛。

  然後開始住下後,某種情感在胸口醞釀,在血液中奔馳,他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但只要待在這個人身邊,就會感到放鬆。

  因為想待在你身邊,只是這樣而已。

  萊西睜開輕輕閉闔的眼皮。

  鈴蘭推著餐車進到房裡、將裝著美味菜餚端放到桌上。

  希爾蘭雙眼緊盯著某盤上的肉塊,一臉鎮定,但眼裡迫不急待大快朵頤的表情卻藏不住,待鈴蘭推著餐車離開後,希爾蘭也在萊西身旁坐定位,並將叉子塞進萊西手裡。

  「邊境可沒這種高級肉食,每次我回來最期待的就是這個主餐了!」希爾蘭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塊肉塞進嘴裡,滿足的表情活像吃到糖的小孩,相當開心。

  萊西其實很喜歡看見希爾蘭的笑容,不管是因何種事情而起,只要笑著,就很喜歡。

  將視線從希爾蘭臉上移開,接著落在手上的叉子上,萊西五指握著叉子直接叉起自己盤中的肉塊,歪著頭就要去直接撕咬,卻被希爾蘭拉了下領子打斷進食。

  「我說了從現在開始訓練吧,別用這樣的吃相。」希爾蘭瞪了眼萊西,而後者給予無辜表情,見此,希爾蘭嘆息了聲,自認保母兼禮儀教師的身分,一手握住萊西拿著叉子的手將肉塊放回盤中,一手拿著刀子,開始兩手併用將肉塊切成八等份。

  「吶,像這樣切成一塊一塊,一次吃一塊,不要整塊肉叉起來就要用咬的,這被其他人看到可不得了。」

  這裡全是貴族,要萊西這吃相被看到,肯定暈倒。

  萊西撇了撇嘴,像是在嫌棄麻煩,但還是乖乖地拿起刀子,學著希爾蘭的動作常是自己切著肉,只是他切得太用力,啪的一聲,盤中出現裂痕。

  希爾蘭叉著肉的叉子停在嘴前,石化。

  萊西心虛的默默放下刀子,叉起希爾蘭幫他切好的肉塊默默塞進嘴裡,裝做自己剛剛完全沒有什麼多餘舉動一樣。

  然後,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萊西轉頭,對上的是拿著刀叉笑到發抖的希爾蘭,萊西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希爾蘭為何而笑,但馬上就獲得了解答。

  「服了、我真的服了你了,我可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切個肉把盤子切碎了,行了,慢慢來吧,若真的不行,我偷偷幫你就是了,別動作太大讓人注意到就好,反正又不會跟國王在同桌上吃飯。」希爾蘭笑到靠在萊西的肩膀上,可見萊西這蠻力造成的損毀讓他覺得太奇景。

  萊西覺得困窘,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默默的吃,看希爾蘭離開他的肩膀繼續吃飯,然後吃到一半又撇向他忍不住又笑了幾聲,反覆好幾次。

  萊西頭一次有種想認真學習讓希爾蘭刮目相看的衝動。

  吞下嘴裡的肉,萊西暗暗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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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