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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王都首席藥劑師唯一弟子的希爾蘭,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在這座遠離王都邊境的塔裡煉製藥劑,沒有為什麼,單單就只是因為老師住哪裡,他也跟著住哪裡,久而久之,從六歲成為老藥劑師的弟子後,希爾蘭在邊境石塔裡的生活已經過十二年,算一算,也是十八歲了,相當適合相親的年齡。

  「我覺得這孩子挺好的,長得標誌標誌,屁股也挺翹的,當媳婦多好啊!」坐在沙發頂著一頭白髮白鬍子的老人翻閱手上的相親冊,邊說,手還半空抓了抓,像是已經隔空抓到相片裡女孩子的屁股,愉快地笑著。

  說要他相親,其實想相親的是這老變態吧。

  希爾蘭相當了解自家老師的個性,都已經年過半百,棺材踏進一半,居然還三不五時到城裡溜搭吃年輕女孩的豆腐,更別說連才八歲大的公主都給偷摸去了,所以才會被國王用一些名目趕來這座塔裡──每名遠離塵囂做研究,實際是趕遠一點看能不能省心煩。

  「老師,這次國王的生日宴,你可別又鬧出什麼事端來,別老仗著別人不敢對您怎麼樣就隨便摸人家屁股,多多少少想想那些被摸屁股的女孩子們的心情吧!」希爾蘭頭也沒回的說著。

  將兩手的試管藥劑小心翼翼的倒進桌上的器皿裡,希爾蘭拿起器皿輕晃拌攪,看著液體變深的色澤,眉頭擠成一個川字,隨後將融合失敗的藥劑倒進旁邊裝著的分解藥水的桶子裡。

  老藥劑師呵呵笑了兩聲,聲音完全沒有安慰,反倒有些幸災樂禍:「又失敗啦?就說心不能急,還是先找個媳婦看能不能安安心吧。」

  說完,老藥劑師又翻看相冊,摸著鬍鬚樂呵呵的笑著。

  希爾蘭忿忿的將器皿往旁邊一摔,抓起披風披上,扔下一句「我去找藥草。」平凡中又帶著咬牙切齒的話語,離開房間,關門時甩得挺用力了,碰的一聲特大響,連牆壁都似乎跟著震動了一下。

  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老藥劑師搖了搖頭:「這麼大脾氣可怎麼好。」

  隨後看見想冊中的美女,又像是忘了前事般笑得開心。

 

  離開城堡時,希爾蘭順勢踹了一腳牆作為發洩,理所當然得到一個牆不痛腳痛的下場。

  一邊扭著有些發麻的腳掌,希爾蘭苦著一張臉走進森林裡。

  「混帳老頭,也不想想現在只能住在這裡、買個東西還要走三小時的路是因為誰!」

  沒錯,就是因為那光明正大摸了公主屁股的老藥劑師,偷摸就算了,居然直接在國王面前摸,還一邊碎念:「這觸感沒成熟女性好。」這種百分之百惹怒家長的評語,結果就讓國王一紙搧翻到這邊境來,要不是看在老藥劑師是王都不可多得的人才與過往功績,早早被吊死了。

  偏偏老藥劑師學不乖,老是趁著一個月一次的回城幹些事,結果原本流放三年變成流放無期限,想想,希爾蘭說有多頭疼,就有多頭疼,他沒辦法做出好藥劑,有一半都是拜老藥劑師的蠢事所賜。

  一天到晚要煩惱老師是不是又去偷摸人家屁股,好好的心情都差了,更別說安穩的睡上一覺。

  越想越氣,最後氣成無奈。

  到底希爾蘭在藥學上還是尊重老藥劑師的,在感情上也是將老藥劑師當成自己的父親,所以平常也只是鬥鬥嘴皮,倒沒真的朝老藥劑師撒一罐毒藥好省心。

  停下腳步,希爾蘭蹲在平常採集藥草的大樹旁,摘下樹根旁的小株常用藥草放進籃子裡,之後又在附近繞了幾圈,籃子裡的草藥逐漸堆成半滿。

  看著幾小時的成果,暫時不想面對老藥劑師的希爾蘭來到河邊,將籃子放在地上,跪在河邊洗著手,接著拿出腰間小包裡的試管裝了幾管水塞回小包裡。

  乾淨的泉水是融合藥劑最好的凝合劑。

  等弄得差不多,希爾蘭也盤腿坐下,抓來籃子翻弄草藥。

  籃子裡有葉形草藥,也有花形草藥,還有幾根又細又長的褐色草葉,聞起來有股特殊的味道,但不難聞,希爾蘭沒見過,但直覺讓他覺得這應該是草藥,所以決定帶回去給老藥劑師看看。

  發現新品種總是令人興奮,希爾蘭覺得這座森林很神奇,雖然他在這裡生活了十二年,卻還是有好多他沒見過的新草藥一天一天地冒出來。

  生活總是令人充滿驚喜,和他之前所經歷的完全不一樣。

  想起在遇見老藥劑師之前的生活,希爾蘭垂下眼,漂亮的藍色眼眸有著不符合年紀的哀傷。

  沉浸於過往並不適合他,但卻也總是不由自主想起過往,想起那在戰火下為了填飽肚子連腐屍的肉都扒下去吞肚的孩提。

  六歲,很小的年紀,卻也擁有鮮明的記憶。

  對於現在和平到不可思議的王都,當時突然而起的戰爭就像是夢境一樣,而發生的原因,就跟歷年來許多的皇室一樣──皇血的貪婪。

  戰爭來得很快,結束的也快,但傷害卻遍布王都大遍範圍,許多邊城受到波急,繁華的城鎮變成廢墟,當初的始作俑者連帶家屬和僕人全被處以絞刑,他還記得當初那小小的自己站在刑台前,看著那些大人、小孩被吊死的畫面,他沒有覺得開心,只有茫然。

  家人沒了,家沒了,連該憎恨的對象也沒了,接下來的他又該到哪裡去?

  誰知到流浪到最後,卻是被老藥劑師撿了回家,成了他的弟子。

  撇除老藥劑師總是摸人屁股自找麻煩的缺點外,其實老藥劑師是個好老師。

  想到這,希爾蘭也撐膝站起。

  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希爾蘭轉身的步伐在感覺到背後的異樣氣息時硬是往旁偏閃,從後撲來的黑影瞬間撲進河裡,濺出大片水花。

  希爾蘭緊盯著前方用四肢站起的動物,體型跟狼差不多,全身毛茸茸,臉也被長到糾結的毛髮蓋住,希爾蘭無法判斷出眼前的動物是什麼。

  動物四肢一蹬飛快撲來,希爾蘭趕緊往旁閃,沒想到動物看出他的路徑,一個拐彎又是撲來,來不及閃開的希爾蘭瞬間被撲倒在地,而剛剛下意識當成盾牌的籃子恰巧擋下動物的張開咬上的嘴。

  亮森森的白牙卡在籃子上,看到希爾蘭都汗顏了。

  抓著籃子的手死命將籃子往前底,而上方的動物則拼命向下施力,籃子逐漸扭曲,最後籃子終於承受不住雙方壓力破裂,面於生命緊要關頭的希爾蘭在籃子破掉的那一刻瞬間就將頭往旁閃,白森的牙從白皙的頸部旁刷過,撞上地石,沒想到動物牙口力大,一咬,拳頭大的石頭立刻破碎,看到希爾蘭都快傻了──哪來這種兇猛奇獸!?

  驚訝歸驚訝,向來以生命至上為真諦的希爾蘭不敢恍神,趁著時機一腳頂上動物的下腹用力往上踹,動物瞬間被踹翻一個跟斗,希爾蘭慌忙從腰間翻出一管藥劑,在動物再次撲來時就是往前一灑!

  紫色的藥劑融合刺鼻的味道撒上動物被髒亂毛髮遮住的臉部,也在同時,希爾蘭聽見了動物痛苦的低嗚,看著動物似乎想報復似的往他走來,但遲緩的腳步最後變成無力,碰的一聲,動物終於倒地,伸出的手靜躺在希爾蘭的腳邊。

  因危機解除而鬆了口氣的希爾蘭也終於意識到一件事──他剛剛是不是看見這東西用兩隻腳走路?

  重新將視線放在眼前島地的動物身上,一開始他以為是狼,畢竟這處也是森林,雖然他沒見過,但老師說過另一邊確實有狼群生活著,只是距離挺遠的,狼也不會到這處來。

  只是現在仔細一看,回想剛才,那牙齒也不像狼般長,反倒的……

  摸摸自己的虎牙,希爾蘭驚覺:「好像是人!」

  用腳尖踢了踢那不動的手臂,希爾蘭小心翼翼地靠近,彎身輕摸,確定對方確實被他的迷藥放倒昏迷後才大膽的觸摸,這一摸,希爾蘭也發現動物身上看似皮毛的地方並不是真正長出的皮毛,只是用動物的皮毛隨意綁在身上當衣服穿,至於那蓋面的雜草雜髮,掀開後,希爾蘭也瞬間一巴掌抹臉。

  「完蛋了……我居然把藥用在人身上……」

  怕有危險又沒武力數值的希爾蘭放在身上的藥劑有迷藥和毒藥,當然,毒藥希爾蘭是絕對不會隨便亂用,但迷藥卻是足以放倒大象的份量,他本來以為這傢伙是狼,發狠就是灑藥,誰知道竟然是人……國家不是沒有法律,殺人是要被吊死的!

  想到這,希爾蘭臉白了,雖然這裡是邊境,但死人也是大事,並非說邊境就沒人管,恢復秩序的和平怎麼可能讓人說破壞就破壞。

  深怕自己的藥劑會害死人,希爾蘭也顧不得男子剛剛是如何想將他當食物啃了,趕緊抓起男子的手將之揹起。

  雖然這人又臭又重,但總比真的死人好!

  揹妥男子,希爾蘭連剛採的藥草都不顧了,直往石塔的方向跑。

 

  門瞬間大力打開,差點讓老藥劑師噴出嘴裡的茶。

  「老師,求救命!」

  老藥劑師摸不著頭緒的「誒」了聲,然後就見唯一的學生揹著一團毛,腳步拐彎拐彎的進到房裡。

  將毛團往地上一放,希爾蘭也癱坐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這什麼東西?」

  老藥劑師好奇的起身查看,還順便用腳尖踢了毛團幾下,被希爾蘭阻止才停下腳,認真彎腰查看了毛團的真面目,隨後眉毛一挑,手拍上希爾蘭的肩,另一手摸著快拖地的白鬍鬚,凝重道:「說我摸屁股不應該,看看你現在搞出人命,放心,老師我會請陛下讓你走得不太難過,吊死前讓為師調和的麻醉藥用上一用。」

  聽聽,這還像為人師長應該說的話嘛!

  「老師,這人到底會不會死?」沒跟老藥劑師鬥嘴,希爾蘭只是著急地問出這句話。

  誰說他這學生聰明,看看,一急就變笨了。老藥劑師心裡嘆息。

  看希爾蘭等他一句話等得一顆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模樣,老藥劑師也不再逗自家學生,回到沙發上去坐著,擺了擺手:「這人素質好,沒事,不過是迷藥下重了,昏睡著罷了。」

  聽見老藥劑師的話,希爾蘭終於真正放心,拍拍胸喊著:「還好沒死人。」

  「憑你現在的功力也想弄死人,再等個三十年吧。」

  平常這句話一定能讓希爾蘭跳腳,因為這是赤裸裸的鄙視,但現在聽來,希爾蘭卻不覺得生氣,反倒有些慶幸……還好沒弄出人命。

  老藥劑師再了解這學生不過,平常放在身上自保的毒藥勉強能毒死一窩小蟲,至於迷藥,確實是一劑就能放倒大象,但在人體上還不至於奪命,頂多多睡個兩三天,畢竟是他調教出來的學生,怎麼可能真讓他帶著能奪人性命的物品四處晃。

  「不過這人是誰?哪撿的?」

  「……這傢伙在河邊突然攻擊我,我也不知道是誰,看樣子也不像冒險者。」

  這座森林偶爾會有單人或是結伴的冒險團隊穿越,只是他們這處並不是在穿越森林的路徑區域,很少有人會經過這處,大家幾乎都是從南邊的的主幹道去走,何況王都還「警告」過這裡有個會摸人屁股的老色鬼,最近這幾年幾乎沒人來到這,除非真的不得已想借個地方躲雨。

  「攻擊?」這詞讓老藥劑師好奇了。

  「像是把我看成食物一樣,我的脖子差點被咬出一個洞。」回想剛才,希爾蘭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脖子,還好他反應快,不然這會兒就變成老師出馬去找他的屍體了。

  聽見這話,老藥劑師眉毛抬了抬,但不明顯,只是笑了笑,問:「傷了?」

  「閃開,沒被咬中。」

  老藥劑師讚賞的點頭:「不愧是我學生,反應快。」隨後指著地上的毛團,問:「讓他繼續躺在這不太好,你先把他搬到隔壁吧。」

  希爾蘭指著自己,瞪大眼:「我搬?」

  「難不成要我這老骨頭搬嗎?」老藥劑師瞇起眼,理所當然道:「人你抬回來的,這裡就我們兩個,不是你搬,誰搬?何況你也怕他死,我是說他沒事,但他如果繼續躺著不小心染病病死就有事了。」

  聽到這,希爾蘭也不得不動手搬人,他當然知道老藥劑師的意思,不管這人是誰,待在藥劑房裡都不是好事,何況他說的還是實話,總不能要老人去搬人……

  用手臂勾住男子的雙腋,將人拖出房間,希爾蘭也暗暗罵著。

  「真是沒事弄個麻煩回來,等他醒了就扔出去、扔出去!」

 

  端著加了野菜的粥飯走上樓梯,還沒開房門,就聽見房間裡那近似野獸的低吼和胡亂撞的聲音,希爾蘭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家那位好色老師搞出的動靜,因為老師還在廚房裡忙著偷吃剛請城裡使者帶來的曲奇。

  深吸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希爾蘭終於鼓起勇氣打開門,進房,望向騷動來源──被綁著四肢限制在床上糊糊亂叫的男子。

  見到有人進房,男子扭動得更厲害,木床被搖得嘎吱響,下一秒如果塌了希爾蘭都不覺得奇怪。

  會將男子這樣綁著不是沒有原因。

  誰叫男子醒了的時候居然又攻擊希爾蘭,而且希爾蘭也因為反應不及小腿真被啃了一口,想當然耳,希爾蘭自然是氣得又用迷藥迷暈男子,大概兩、三次,希爾蘭學乖了,直接把人綁起來,省得一直浪費藥劑又生命受到威脅。

  看看,現在這樣多好,他沒事,也不用再浪費藥劑。

  希爾蘭曾經試圖跟對方溝通,詢問來處和名字,很可惜,溝通無效,男子就像是一頭野獸,一天到晚就發出吼聲,也不說句人話,尤其是老藥劑師笑他耐心不夠,這讓希爾蘭更怒。

  他是誰?

  希爾蘭,老藥劑師的弟子,肩負研究王都新藥的重責大任!

  而現在他在幹嘛?

  撿了一個麻煩回來,天天跟一個不說人話的野人周旋,累都累死了哪還有心思去研究新藥劑。

  希爾蘭跟床鋪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故意對端著的碗吹了吹氣,食物的香氣讓男子齜牙咧嘴的聲音減了不少。

  男子的肚子傳來一聲咕嚕叫。

  他肚子餓了,他想吃飯!

  「說好了,給你吃,不可以攻擊我。不聽話,就毒死你!」被男子差不多磨光耐心的希爾蘭也懂得放狠話了,他知道男子這幾次被他用藥灑暈後,多少怕一些,雖然平常鬧,但吃飯時總會乖一點。

  當然嘛,就算是寵物,也知道乖乖等才有飯吃。

  希爾蘭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手端碗,一手拿出腰間打算情況不對就拿來自保的藥劑。

  男子發出像是卡在喉嚨的低沉吼聲,被綁著手腕的手粗魯搶過希爾蘭遞來的碗,像是不怕燙般的整張臉都埋進碗裡像隻犬獸般吃著,等飯一吃完,立刻就把碗往旁一摔,對著早已站遠一段距離的希爾蘭開始齜牙咧嘴的亂吼。

  希爾德緩緩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暗暗下了用迷藥把人迷昏,不管死活的扔回森林裡的打算。

  反正老師也說過這人體質好,迷藥弄不死,他也沒什麼好怕的,總比像現在這樣養著一頭發狂的大型犬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希爾德不耐煩的視線,男子的吼聲突然降低了些許,動作也小了許多,但希爾德也不管,總之他下定決心的事情不會改,把人扔了最重要!

  「一個老色鬼就夠麻煩了,還要擔心哪天被這隻野獸啃了肉,我才不想年早先衰,搞到最後連命都沒了,就算一開始把迷藥灑向人不對,但被糟弄了這麼多天連藥劑都沒能去碰,總該得了吧。」嘟嚷完,身心疲累的希爾蘭心裡同時怒喊:「我好想要摸那些藥劑啊!」

  「迷昏,扔了!」希爾蘭再瞧了眼床上的男子,握了握拳,認真不已。

  床上的男子含糊地吼了聲。

 

  深夜。

  趁著老藥劑師上床睡覺時,希爾蘭也來到隔壁房,看見床上睡死的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解開對方固定手腳和身上與床綁在一起的麻繩,希爾蘭揹起男子,小心翼翼地離開石塔。

  夜晚的森林不好走,但對長久生活在這處的希爾蘭來說並不是問題,就算摸黑走還是知道該往哪跑。

  腳步踩斷地面的枯枝發出「喀、喀」的清脆聲音,夜晚的月光從樹縫間灑落一地銀粉,黑夜的森林令人有種詭譎的氣氛。

  「咕、咕咕咕……」樹上的貓頭鷹頭轉了半圈,看著樹下經過的人影,歪頭,再次咕咕的叫了聲。

  希爾蘭專注力全在腳邊的路徑,沒時間去管那些蟲鳴鳥叫營造出的可怕氣氛。

  越過無數草叢,流水聲音入耳,希爾蘭終於來到當初遭遇攻擊的河邊。

  月光將流動得河水照得像寶石般閃閃發亮,可惜希爾蘭無心欣賞,一心只想快點擺脫麻煩。

  從哪邊撿到的,就從哪邊放生!

  下定決心,希爾蘭將男子放在樹林邊,身上沾染男子多天未洗澡的臭味,平常希爾蘭哪能忍受不乾淨,但馬上就能擺脫麻煩的喜悅讓他根本不在乎這種小事,沒錯,這些小事完全比不上他終於可以回歸藥劑生活的快樂。

  「好了,我們終於可以說再見……喔,不,是不見。」嘴幾乎咧到臉頰,希爾蘭露出大大的笑容,隨後撒腿就跑了。

  沒錯,真跑了,但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看樹林邊的男子,然後走回來,將身上的披風披在對方身上。

  「這算仁至義盡了吧。」碎碎唸完,這次希爾蘭真跑得再也不回頭。

  

  一大早,老藥劑師摸著鬍子經過藥劑房,看見房裡已經在專注研製藥劑、一臉身心愉悅的希爾蘭,腳步挪移來到了隔壁房間,一打開,果真看見房裡哪還有那位毛團先生在。

  嘆息的搖搖頭,老藥劑當然知道肯定是希爾蘭忍受不了把人給丟了。

  他這學生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平常鬥嘴他也是挺樂的所以沒多少念希爾蘭不尊重長輩,可這對別人要是不耐煩就急著想掙脫麻煩的個性可怎麼好,可偏偏這也不是他說說就能糾正的。

  窗外傳來細細的低聲,老藥劑師老歸老,但身體硬朗可不輸給年輕人,耳朵可精的了,他來到窗邊朝下看,五層樓距離的地面正有團影子在樹林邊觀望。

  這下有趣了。

  老藥劑師抬眉,雙手往後一揹來到隔壁房,晃到希爾蘭身旁瞧了眼少年手上的藥劑,搖搖頭,佯裝嘆息道:「這色澤不錯,但我覺得再加點魚鱗草或許能發揮更大的效果?」

  老藥劑師是王都藥劑師中的權威,沒有人比他更能立刻判斷藥劑的優劣,聽這提點,希爾蘭也開始咀嚼老藥劑師的話。

  現在他手中的藥劑能讓人體細胞活性大增,但確實他並不覺得這藥已經完美,反而還缺少個元素,因為試驗的老鼠身體機能強化並無法持續很久,很像吃飽了飯有活力,過段時間消化完就沒動力了。

  「魚鱗草是嘛……」

  本身就擁有增強免疫力的魚鱗草說不定會是這藥劑缺一的元素,反正他還有好幾管到達同階段的備品,壞了,拿下一管繼續試試其他的素材就行了。

  思考完,希爾蘭也拿起旁邊的新籃子,扔下一句:「我去採點魚鱗草。」便離開了房間。

  門一關上,老藥劑師也在心裡默數了聲,果不其然,當他數到十的時候,也聽見樓下傳來希爾蘭的怪叫,老藥劑師當然沒打算出手,就是想看看這孩子怎麼應對,順便當樂子看罷了。

  正當老藥劑師緩緩步下樓梯時,位於石塔外的希爾蘭是連籃子都嚇到扔了,一張臉白青的緊張盯著前方四肢撐地,朝他虎視眈眈的男子。

  誰能告訴他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

  希爾蘭腦袋亂成一團,直到看見男子抓出一件眼熟的披風嗅了嗅,再朝他的方向嗅了嗅,希爾蘭無言了。

  敢情這傢伙是像狗一樣聞味道找來這裡的?

  但他找來是想做什麼?

  想起前兩天對男子灑了不少藥的回憶,希爾蘭直覺對方肯定是來找他報復的!

  是啊,那時想咬斷他的脖子當食物啃,一頭像野狼的人怎麼可能不記恨,而他也真的很衰,就這麼歪歪拐拐的牽連上,現在倒好了,成了目標,早知道那時放倒人時就不管死活先溜再說,要不然丟包時也不要好心怕他著涼留了件披風。

  希爾蘭咬牙,腳步往後挪退,也在同時,前方人蹬跑而來,希爾蘭下意識就是回跑進石塔,但還沒關上門,就被更大的力量撞開。

  看見被拆掉平躺在地的破門,再看看前方駝著身、用兩腳站著朝他步步逼近的男子,希爾蘭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想到更重要的事,立刻朝上抬頭,在看見樓梯間的老藥劑師時沒說多餘的話,只說:「老師,快逃!」

  說完,就像是赴死般的直爬起就朝前方的黑影衝去!

  藥劑師唯一能自保的,不是自身鍛鍊的體魄就是藥劑,他不覺得自身體魄足以和對方抗衡,所以只能用藥!

  希爾蘭掏出腰間的藥劑,正要撒出,沒想到男子動作更快,瞬間手一勾就打掉藥劑,力量之大讓希爾蘭受力量波及的手都麻了。

  希爾蘭不死心,把能用的藥劑都抓出來,結果還沒拔塞就再度被打落。

  男子駝著背,發出威嚇的吼聲。

  將視線從地上摔破的藥劑上抽離,希爾蘭豁出去了!

  「啊啊啊啊──」

  發出助威的吼叫,手上已經沒武器的希爾蘭乾脆用自身充當武器,朝男子快跑撞去──

  被撞的人站得直挺挺,撞人的人倒是往後回彈跌坐。

  看戲的老藥劑師一巴掌抹臉。

  希爾蘭危急關頭藥他逃的那句話是讓他挺感動的不錯,但這實力也真的能讓人感動瞬間消散。

  希爾蘭不信自己力量弱到爆,好歹他也是森林裡跑透透長大的!

  希爾蘭再次爬起就是咬牙第二次的衝撞,結果可想而知,和上一波攻擊一樣,希爾蘭再次回彈倒地。

  揉揉摔疼的臀部,希爾蘭怒了,再次爬起就是往前衝,結果對方突然閃了邊,希爾蘭就這樣撲倒在地,還順勢吃了一口土。

  「呸呸呸!」吐出嘴裡的土砂,希爾蘭回頭怒瞪,再次起身又往男子撲,結果又是撲空自己還摔得鼻青臉腫。

  抹掉一鼻子血,希爾蘭無語抬頭望──已經在樓梯階坐下來,不知從哪端出一杯茶喝著的老藥劑師。

  為什麼老師沒走,還悠悠哉哉的坐在那邊喝茶,一副像是看戲的模樣!?

  心裡又慌又怒,還沒多做猜想,更快撲來的危險氣息讓希爾蘭瞬間就是做出雙手護在頭前的防守動作。

  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自己能活,一個體弱的藥劑師能幹嘛?

  除非身上有自傲的藥劑,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很消極又負面的想法,但這是曾經走過生死關頭的希爾蘭自認的無力。

  感覺到炙熱的氣息噴在露出衣料的皮膚上,希爾蘭真不覺得自己能活,但許久後,意料中的疼痛沒發生,希爾蘭也覺得奇怪,畏畏顫顫地緩緩垂下手,當希爾蘭看見那近在眼前的頭毛時嚇到又抬起手,幾秒後確定對方沒有攻擊他的意圖,才又垂下手。

  眼前,髒亂到打結的黑髮下露出半部臉。

  就算希爾蘭沒看見男子的眼,他也能感覺到對方正在看著他,然後髒污的鼻子朝他嗅了嗅,像是在確認什麼般,最後倒進他懷裡。

  是的,倒了,不動了,胸口起伏打了個呼嚕。

  希爾蘭愣了好半晌,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活了下來,終於淚流滿面而不自知的望向上方的老藥劑師,可憐道:「老師,我還活著吧?」

  老藥劑師……沒良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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