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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門口傳來的開門聲,老藥劑師一看到希爾蘭的狼狽模樣,先是一愣,隨後被緊接著進來的萊西從座位拉起來到希爾蘭身旁,才發現希爾蘭的後腦袋破了個小洞。

  「怎麼最近老是好好的出去,回來不是傷就是累。」

  「我也不知道。」希爾蘭自己也很無奈。

  他哪知道自己為什麼最近的生活老是「很刺激」。

  老藥劑師嘆了口氣:「回王都時去找祭司大人一趟吧」

  去找祭司祈福改運,看能不能讓這孩子的災禍減少一點,天知道這陣子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不是招惹禍事就是傷。

  想想,老藥劑師都覺得希爾蘭可憐,也沒再多作嘴上功夫逗他玩,老藥劑師把希爾蘭趕去餐桌前坐著,之後從櫃裡拿出一個木盒放在桌上,打開,裡面放著數罐小藥劑還有紗布與繃帶,老藥劑師替希爾蘭重新清潔傷口和包紮,也順便聽著希爾蘭緩慢的簡單解釋,了解受傷過程。

  沒多久,希爾蘭頂著一顆包裹紗布的頭緩慢的吃著老藥劑師親自下廚的簡單晚餐──沒塊肉全是水燙菜。

  因為頭暈關係,希爾蘭吃沒幾口就有些反胃,不吃了。

  看希爾蘭一臉苦悶的模樣,老藥劑師將希爾蘭吃沒完的盤子推到萊西面前讓他幫忙解決,一邊向希爾蘭說:「腦震盪啊……看來你跌倒時撞得不輕,不過不礙事,傷口不深,好好休息幾天別到處亂跑,吃幾帖定神的藥就沒事了。」

  「嗯……」

  「好了,這裡我收就行了,去睡覺。」

  「抱歉,那我先去休息了。」

  一路回來,希爾蘭一開始頂多偶爾小暈眩,但到半途卻開始變成苦撐,那股頭暈加劇得有些嚴重,他只能放緩腳步來緩解那股不適,至少不走快就不會讓頭更暈;萊西感覺得出來希爾蘭有些問題,但前車之鑑讓他不太敢再貿然行動,只能一路小心翼翼地跟隨觀察,在希爾蘭腳步不穩時不著痕跡的偷扶,然後兩人就這樣回到高塔。

  走上往樓梯口的希爾蘭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廚房的老藥劑師,虛弱地喊:「老師。」

  老藥劑師拋來詢問眼神。

  「如果看見一個紅髮安妮來討飯吃,千萬別放她進來。」認真說完,就像疲累的遊魂一樣腳步飄浮著上樓去了。

  希爾蘭知道那個少女一路跟著,因為她跟的實在是太光明正大,這也讓希爾蘭推測這女孩子大概沒地方去,只是那副明明需要幫忙卻又像是你們幫我是理所當然的態度實在太讓他不爽,他不會拿臉去貼冷屁股,因為那根本是自討苦吃,何必呢?人家又不感謝你。

  希爾蘭不在乎別人說他無情。

  如果有人對他好,他就會雙倍回報,但太欠扁,他連一分都不想給。

  「……啊?」

  無法了解學生意思的老藥劑師望向對面嘗試用餐具叉菜吃的萊西。

  注意到老藥劑師的視線,萊西停下動作。

  「紅髮安妮是誰?」

  詢問,讓萊西歪了下頭思考,隨後「哇哇嗚嗚」的用著野獸的吼音比手劃腳了起來,中間還夾雜了幾句「希噁爛」的音調。

  老藥劑師默默端起咖啡,看著杯中濃醇液體倒映的自己,心中突生後悔。

  「啊……我真該認真的教導他說話,而不是把時間花在耍著他玩。」

  老藥劑師到最後還是搞不清楚希爾蘭口中的紅髮安妮是誰……

  ……直到眼角撇見那整張貼披頭散髮、擠在窗戶上的蒼白臉,老藥劑師一口噴出嘴裡的咖啡。

  唉呦威!是誰嚇老人家!

 

  當晚,希爾蘭發燒了,雖然腦袋燒得迷糊,卻也不忘抽出心思懊悔自己身為藥劑師怎麼還粗心大意,傷口雖然止血,但一路這樣沒用東西蓋著傷口隔絕空氣粉塵就很容易感染,就算是短短的時間也會有感染的風險,就像現在他吃了苦果的模樣。

  衣物和床單都被冷汗浸濕,希爾蘭覺得頭熱烘烘的燒,但身子卻又不自覺的發冷發抖,縮著起身,希爾蘭決定到藥劑室去拿點退燒藥吃。

  踩著虛浮的步伐,希爾蘭離開房間。

  無光的室內只有樓梯的火光還殘留,讓人不至於真全盲,希爾蘭走上樓梯來到四樓,揉著有些模糊的眼想努力看清四周,隨後他走到某扇門前推開門。

  櫃子……櫃子……

  腦子裡只剩下記憶中的畫面,放了許多藥劑的鐵櫃。

  好想快點吃藥讓燒降下來,他的頭好痛……

  忍住伴隨著發燒而起的反胃,希爾蘭雙手伸向前方在黑暗的空間裡摸索著,終於,指尖摸到冰冷的物體,希爾蘭在月光下翻找藥罐看藥名,終於找到想找的藥罐,趕緊打開反倒,結果完全沒東西掉出來,希爾蘭才想起因為近幾年他根本沒發燒過,藥也不能放太久,所以那時剩下的一些都讓哈坦帶回去給警備隊使用了。

  現在他也沒那腦力去研磨退燒藥,還是去找老師求救?但老師這時也熟睡了,他不能因為他自己有問題就去打擾老藥師休息……啊啊……頭好痛又好想睡……

  希爾蘭蹲在地上,整個人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球,就在這樣的姿勢半夢半醒裡,迷迷糊糊的,有道冰涼的觸感貼上臉頰,厚重且軟的物品環繞住他發冷的身子,然後身子騰空而起又被放下。

  橘黃的光線在黑暗中揚起,照亮室內,也透進眼皮覆蓋著的雙眼。

  勉強抬起眼,希爾蘭才發現自己被人用棉被包裹著放在桌邊的椅子上,熟悉的身影在桌前來回移動腳步,動作看來是在研磨草藥。

  ……是老師嗎?

  希爾蘭沒有多餘的心神去思考那道熟悉的身影是誰,只是眼皮沉重得幾乎快闔上。

  小湯匙靠在嘴前。

  希爾蘭下意識就是張嘴喝。

  混合著草藥的苦澀溫水隨著嚥沫而吞下,藥性的涼意讓喉嚨漫延出一股清涼,沒多久,藥性發作,希爾蘭不再因腦袋烘熱而難受,因為他更想睡覺。

  小小聲的呼嚕從快整張臉埋進棉被裡的鼻間傳出。

  桌前的人放下盛器與湯匙,看著睡著的希爾蘭,屈膝跪蹲在希爾蘭面前,然後右手抬起,輕輕放在希爾蘭的臉上摸了摸。

  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嘆息從緊抿的唇間發出。

  隨著閃爍的火焰,那人的髮絲染上一層反光的橘彩。

 

  早晨的鳥鳴從窗外傳來,希爾蘭從熟睡睜開眼,先是下意識去摸臉感測體溫,確定退燒後才抓著被子坐起。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希爾蘭愣了愣,捏著下巴思考起來。

  他明明記得昨天半夜他好像摸去找退燒藥來著,然後怎麼回來了?

  依稀只記得自己拿出了藥罐卻發現裡面沒藥,然後……好像誰餵他吃了藥……是老師嗎?

  腦中的片段記憶很像夢境,模模糊糊又分不清楚彩色或黑白,希爾蘭皺起眉,但沒多久就又舒展了,畢竟也不是那種需要多思考的問題,這座塔裡除了他,會製作藥劑的就是老藥劑師,雖然不知道老藥劑師為什麼半夜會出來晃又怎麼晃到藥劑房去發現他,但也多虧老藥劑師他才能退燒。

  ……等等,他怎麼好像遺漏了什麼事情?

  老師有能將他扛回房間的體力嗎?

  希爾蘭皺起眉,覺得自己似乎思考錯方向,但想了想,說不定是他自己迷迷糊糊走回來的,到這,希爾蘭也沒再多作糾結,只想著等等下樓遇見老藥劑師一定要向他好好道謝。

  還勞煩老師,他這學生實在太不中用了。

  抹抹臉,希爾蘭起身到浴室梳洗,換下身上一身滿是汗臭的睡衣,離開房間。

  順著樓梯來到一樓廚房。

  「老師,昨晚真的……」話還沒說完,眼角更快瞄到另一道身影,希爾蘭瞬間瞪大眼退了好幾步,指著餐桌角落正在抓著數片吐司往嘴裡大口塞的人,驚愕不已:「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被髮夾別起瀏海的少女緩緩轉頭,一雙明明該是漂亮的紫色眼眸像是死魚眼一樣的瞪著他,然後相當耳熟的氣音從鼻間傳出:「哼。」

  哼有很多意思。

  開心的哼輕飄像歌。

  難過的哼夾著哽咽鼻音。

  生氣的哼重低音。

  不屑的哼短促偏高音。

  而現在少女那聲哼不是這四種情緒,而是一種帶著冷笑的高挑哼音──她在諷笑,搭配一點明顯就是在看自不量力的下等人的眼光,整個就是想找揍。

  「老師,我不是說不要放紅髮安妮進來嗎!」希爾蘭向自家老師抱怨,恨不得這塔的主人就現在發聲把眼前的少女給捻出去。

  「原來你說的紅髮安妮是指這孩子啊……」老藥劑師沒正面應答希爾蘭的質詢,反倒是問:「頭好點了嗎?」

  「啊、是,謝謝您昨晚弄了退燒藥給我,雖然頭還有點暈,但沒問題了。」

  「……退燒藥?」

  希爾蘭摸著後頸不好意思道:「昨晚老師不是發現我在發燒,然後弄了退燒藥給我嗎?真不好意思,居然還麻煩您……」

  老藥劑師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沒想到此時卻傳來開門與腳步聲打斷對談,萊西手提著一隻還在努力甩動的大魚,濕漉漉的出現在廚房門口。

  「啪!」三十公分大的魚被直接一把甩放在桌上。

  魚尾啪啪啪啪的甩動,濺出一堆腥水,原本在餐桌邊的人瞬間閃避,老藥劑端著咖啡跑到希爾蘭這方,而少女則抱著整盤吐司與沙拉退到角落,當然,手也沒停著繼續塞食物。

  「你哪抓來這隻活魚,唉呦!噴到我了!」希爾蘭抹掉臉上的水,閃到萊西身後將對方充當人肉盾牌,而老藥劑師也跟著躲到自家學生身後,有種老鷹抓小雞的隊形姿態。

  「葛……」低啞的音節從萊西喉嚨擠出。

  「葛?」希爾蘭想了想,恍然大悟,理解萊西或許是在說河,但隨即臉色也跟著複雜了──何等徒手抓魚的野人,還抓了這麼大一隻,但他突然抓魚回來做什麼,他想吃嗎?

  萊西拖著腳步來到餐桌邊,拿起旁邊的叉子高高舉起,然後猛地直往魚鰓旁的魚身肉刺下,叉子幾乎沒入一半,大魚在幾經掙扎後終於斷氣,劇烈拍動的魚尾失去生命的下垂,在場除了主角萊西與在人間打混多年見怪不怪的老藥劑師,其餘兩位年輕人皆對這樣的殺法目瞪口呆。

  這膽啊……嘖嘖。老藥劑師摸著鬍鬚感嘆。

  萊西抽出叉子,開始徒手撕魚肉,魚肉一塊一塊的被俐落扯下扔在旁邊的桌面,凶狠的手法讓希爾蘭偷偷吞了下口水──他絕對不承認他被萊西給嚇到了。

  少女早已彎著身子偷偷從旁邊快步溜到廚房外距離萊西最遠、前面還有老藥劑師和希爾蘭擋著的位置。

  顯然的,就算囂張如少女,看見這種殘暴人士也是會躲避。

  大魚被撕得只剩骨架,最靠近的希爾蘭是已經傻眼,就這樣看著萊西駝著背來到旁邊拿起鍋子裝水、點火煮滾,在將魚肉一塊一塊扔進去,然後就這樣用著喪屍姿勢站在爐邊等肉熟,最後像是不怕燙般的徒手從滾水裡抓出一塊熟魚肉,走回希爾蘭面前,撕下一小塊肉直接塞進希爾蘭看到開開的嘴裡。

  被燙了一下,希爾蘭也回過神,趕緊吐出嘴裡魚肉。

  「啊呸!燙死我了!」

  萊西看見希爾蘭吐出魚肉,皺著眉,再扯下一塊,想塞進希爾蘭嘴裡,卻被希爾蘭避開,希爾蘭閃左他就移到左邊,希爾蘭閃右他就移到右邊,簡單來說,就是非要希爾蘭吃下魚肉就對了,但希爾蘭很驚恐啊,別說剛剛看見那粗殘式殺法,現在萊西不只頂著一身濺上魚鱗與魚血的衣服,連頭髮都滿是魚內臟,活生生像剛經歷屠宰……雖然真的是宰了一隻魚沒錯。

  換做是誰看到這樣的一個畫面都會怕,絕對不是他沒膽!

  「吼……」萊西對於希爾蘭的不配合發出懊惱的低吼,再將手裡的魚肉往前遞,但希爾蘭還是沒接受,這讓一大早就去抓魚的萊西很不能接受,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希爾蘭就是不吃,生悶氣般的往地上一坐,將魚肉塞進自己嘴裡咀嚼著吞下,像是想證明什麼望向希爾蘭。

  但希爾蘭真的很沒慧根,只能求救似的望向充滿智慧之光的老藥劑師,只見老藥劑師挑了眉,雖然比手畫腳一大串他聽不懂,但簡短的行為用心看也不是不能懂,老藥劑師說:「萊西大概是想跟你表示這肉沒有毒,他吃了沒事,所以你也放心吃。」

  老藥劑師懂自己,萊西激動得再站起,將魚肉塞向希爾蘭,但摸摸,察覺手上的肉塊早冷了,就扔進水槽裡,回到爐前再重新抓出一塊燙魚肉回到希爾蘭面前。

  「這不是有沒有毒的問題,而是他幹嘛突然硬要我吃魚肉?」希爾蘭不敢光明正大指,只能用另一隻手遮掩偷偷指。

  「也許是想讓你補身子?」老藥劑師提出可能性。

  「我又沒體虛,補什麼身子?」

  「……昨天不是傷了嗎?想想,動物會讓生病的雛獸吃點營養的肉,嗯……你就把萊西的行為看成照顧雛獸就不難理解了吧,吃一口吧,看那孩子拿那麼久,他手不酸,我眼睛都發痠了。」說完,老藥劑師還眨眨眼,證明自已眼眶泛淚。

  老師都這樣說了,學生能說不嗎?

  希爾蘭忍住對萊西身上腥味的反感,認命的面向萊西張開嘴。

  萊西好開心,本要將魚肉塞進希爾蘭嘴哩,但發現肉太大塊,小心翼翼的撕小塊點,靠上希爾蘭的嘴。

  沒加調味料的水煮魚肉就是股單純的肉味,說不上難吃,也不算好吃,但勉強能入口,咀嚼魚肉,希爾蘭也看見那縮回的手指有些燙傷般的發紅,但萊西就像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看著希爾蘭,嘴唇漾出了笑。

  奇怪的人。

  希爾蘭搔搔額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拿來盤子讓萊西把肉放下,推著萊西往樓梯口走。

  「走,帶你去洗澡。」

  雖然希爾蘭現在已經會自己洗澡,但實話說,就是泡水再上來,像抖衣服一樣的洗法,平常就算了,現在弄得這麼髒,那種動物是洗法可洗不乾淨,希爾蘭告訴自己絕對不是被感動了,想對萊西的態度好一些。

  「哼哼。」一旁傳來熟悉的鄙視氣音,不說希爾蘭倒忘了還有一個人在,他撇向將叉子咬得喀喀響的少女,抬高下巴,用鼻孔看對方。

  「妳還在啊,慢走不送。」

  少女沒將希爾蘭的逐客令放在眼裡,先是回瞪一眼,隨後舒緩神情,晃了晃手上的叉子:「請我進來的是魏德爺,可不是你。」

  聽見老藥劑師的名字被搬出來,希爾蘭先是一愣,隨後沉下臉。

  少女知道老藥劑師的名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附近的居民都知道王都首席藥劑師就住在這兒,就連冒險者隨口問都能從村民嘴裡問到,只是想想少女用老藥劑師當擋箭牌,就覺得她很不耐看。

  簡單來說,就是無恥,尤其昨天又有那樣子的遭遇,他實在很難看她順眼。

  希爾蘭轉向老藥劑師,嚴肅要求:「老師,把這紅髮安妮趕出去啦!昨天就是她把我弄傷的!」

  「咳、咳咳!」

  老藥劑對年輕人的針鋒相對其實沒想攪和的打算,但矛頭都指向他這邊,不說點什麼又好像不太好,雖然他也不是不難理解希爾蘭想把人捻出去的態度從何而來,但,他口中的「紅髮安妮」用捻的可真不好……

  「好了好了,希爾蘭,你先帶萊西去整理整理,不然頂著這身魚腥和水,生病就不好了。」向希爾蘭擺了擺手,老藥劑師轉向另一方的少女,皺眉道:「妳也是,雖然我讓妳進來,但可不是想看妳和我家小娃吵架,到底我是他老師,要站也是站在他這邊。」

  老藥劑師想打圓場,可惜效果不佳,兩道視線在空中交會,電流劈哩啪啦的擊出火花,看看兩方死瞪誰也不讓,老藥劑師眉頭皺得深,最後舉起茶杯擋在火花中心,視線被擋住,火花撞壁自然也只能暫散,老藥劑師聲音不輕不重的說:「再瞪都天黑了。」

  「老師!」

  老藥劑師看向希爾蘭,啜飲了口杯中冷掉的咖啡,只說一句:「先去幫萊西洗澡。」

  希爾蘭好不滿,他不知道為什麼老師不順他的意將少女趕出去,但再多的不滿在老藥劑平靜直視的視線下也只能吞回喉嚨,希爾蘭悶悶的推著萊西上樓。

  「哼!」少女盤腿坐下,將空盤與叉子放在一邊,「魏德爺,我不喜歡你這學生。」

  老藥劑師跟著坐下,苦笑道:「可我喜歡,這孩子雖然毛躁了些,但心地好。」

  「但我怎看怎麼不順眼。」

  「別把私人恩怨混進來。」老藥劑師意有所指。

  少女小嘴嘟起,改說:「我心也很好,怎麼您就是不收我做學生呢?」

  老藥劑師哈哈笑了兩聲,「要是被札德禮發現,我可是會被煩死的,畢竟妳是他的寶貝女兒啊,翠彩。」

  少女──翠彩淡哼一氣:「我可受夠這稱呼了。」

  老藥劑師當然知道翠彩話中的意思,畢竟這位的事蹟在王都也有過一陣風行。

  翠彩是札德禮公爵最寵愛的小女兒,不只父親愛女成痴,就連上頭兩位哥哥都像是神經病妹控一樣,誰靠近妹妹就先抓狂,也因為如此,翠彩從小到大也只有接觸過家中男性,也因為被家中三名父兄捧得高高的,所以個性養成實在略傲,偶而看到喜歡的就要,要不到的就跟父兄哭訴讓他們去搶過來。

  直到某天,她遇見了來家作客的大哥的好朋友阿烏利斯──與家族擁有相同公爵之階、武軍世家之名的「塔姆」家族世子,擁有小白臉樣貌又一身筆挺軍裝的阿烏利斯自然成為翠彩心儀的對象,當翠彩告訴父親想和阿烏利斯結姻的念頭,愛女成痴又衡量利益之後的札德禮公爵立刻就不停找機會與塔姆家族磨合關係,至於兩位妹控兄長,發現翠彩想嫁給阿利烏斯一開始都還很反對,要不是翠彩哭鬧著,他們可是死也不答應──妹妹是幹嘛的?當然是自己疼的呀!不過妹妹鬧得折騰,他們的心也折騰,最後想想阿利烏斯也算熟人,人品也好,至少還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大概),就隨她去了。

  於是就在札德禮公爵極盡全力的交好下,塔姆公爵便答應了阿烏利斯與翠彩的聯姻。

  一開始,阿烏利斯對翠彩也是不錯,只是後來不知怎麼了開始很少來找翠彩,翠彩一開始也以為對方忙碌,沒多作追究,母親大人說過,女孩子少言才能擄獲丈夫的心,才能受丈夫疼,雖然現在只是訂婚,但翠彩心裡已經將阿烏利斯當成丈夫,自然就聽著母上前輩的指導,靜靜地等阿烏利斯忙完抽空來找她,直到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的等待都是蠢蛋的行為,因為阿烏利斯在結婚前三小時留下一封信給她逃婚了!

  而逃婚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早已心有所屬,屬得是他從小就認識、她二兄的侍從!她輸的不是女人,而是個男人啊!這叫她怎麼接受!

  所以一口悶氣哽在胸口的翠彩當場吐了口鬱血就暈了,醒來之後就變得和過往不太一樣,個性沒之前的驕傲要誰給什麼,就像是看破什麼事實,對自己也不太打理,只是喜歡穿著白色的洋裝四處晃蕩,據說款式和當年的結婚禮服很像,不過在看見兩名男性過於親密時會特別憤怒也歇斯底里就是了。

  寶貝女兒變成這般札德禮當然憤怒,可能怎麼辦,對方可是塔姆公爵,且塔姆公爵也自覺那已經帶人不知私奔到哪去的兒子確實過火,送上了幾塊領地和私下承諾,在利益方面,札德禮是不吃虧,反而還佔本,到這,札德禮實在也不能多說什麼,到底真正比起來,利益在手總是最踏心。

  想到這,老藥劑師望向翠彩:「我很好奇,妳怎麼會來到這邊,而且札德禮還願意放妳一個人出來?」

  天知道女兒精神有問題後札德禮看人看得緊,就怕翠彩情緒激動做下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更加不可能讓她來到這邊境還沒人陪行。

  「我只是向某人申請幫忙逃離府邸,也替他做一件事情當回禮。」

  「喔?」老藥劑師感興趣的抬起眉。

  翠彩聳了下肩,眼裡出現從未有過的狡詐,完全不像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她掏出懷中的信,信上烙著一枚有著複雜圖騰的蠟封,一看見那蠟封的圖案,老藥劑師臉色未變,心卻一凜。

  「在交出這封信之前,請您靜看便可。」

 

  熱水漂浮泡沫,赤裸的雙足捲起褲管,踏踩在磁磚地面。

  希爾蘭站在浴缸旁,雙手在萊西沾著泡沫的頭上搓揉,隨後拿起瓢壺舀了水,從萊西頭上淋下。

  萊西用力甩甩頭,希爾蘭也被濺了一身。

  「說了別這樣甩!」

  斥完,希爾蘭抓來毛巾就蓋壓在那頭濕髮上,萊西想再甩,卻被抓著頭阻止行為,替萊西沖掉身上殘留的泡沫、換上乾淨的衣服,希爾蘭拉著萊西離開浴室,讓他在床邊坐下。

  希爾蘭到隔壁的藥劑房拿來燙傷藥和小號繃帶,拉了張椅子與萊西面對面坐著,拉起那發紅的手指攤握在掌心,希爾蘭手指沾起藥罐裡的乳白藥膏,塗在萊西的指尖,希爾蘭塗完萊西的左手換拉起右手,卻見萊西想把沾藥的手指放進嘴裡吃。

  希爾蘭快手攔截壓下,順便唸道:「別亂吃!」

  「吼……」

  希爾蘭才不管萊西的抱怨,拿起繃帶將五根手指分開纏裹包紮完,才改替另一隻手上藥。

  「你喔,別赤手去泡滾水,小心哪天真把手給煮熟了。」希爾蘭邊塗藥,邊斥責的唸道。

  萊西舉起包著繃帶的手指,放在鼻前嗅了嗅,淡淡的清涼味讓他很好奇,看著,卻沒再放進嘴裡,最後垂下手,縮回另一隻被希爾蘭包紮完的手。

  將藥罐放在一旁,希爾蘭抓住萊西頭上還頂著的毛巾擦乾那頭半長不短的髮。

  一股奇怪的感覺從前方傳來,因為那感覺實在太顯眼,逼得希爾蘭不得不抬頭看,誰知道這一看,卻是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紅髮垂地披散,洗淨的白色裙襬垂貼在小腿,一雙媲美死魚的眼直盯著他瞧,因為那眼實在太深沉、太死、太顯目,目光直射如同刀刃,看得希爾蘭都忘了拌嘴,倒是不自在的縮了下肩膀,冒了幾滴汗。

  「妳、妳在那裡做什麼?」

  少女──翠彩單邊嘴角扯起一個弧度,讓原本漂亮的小臉就像是顏面神經失調,隨後低低的單音節從鼻間吐出:「哼。」

  好煩啊這人,不是哼就是嘖。

  希爾蘭正要回嘴,卻見翠彩踏著輕淺的步伐來到床邊,看看頂著毛巾的萊西的呆犬樣,再看看希爾蘭的警戒樣,最後目光先是移到放在毛巾上的手,然後往下一移,一腳踹向希爾蘭屁股下的椅腳──

  另一道力更快將希爾蘭拉向前,失去重量的椅子被踹飛撞牆,碎成一地木渣。

  這腳力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希爾蘭的臉有些扭曲的從萊西懷裡掙扎起身,先不說對方是女人他是男人、男人該讓女人什麼的惡性觀點,或是老藥劑沒打算把人趕走的態度,但這莫名氣妙的攻擊實在太招人憤了!

  希爾蘭對翠彩怒喊:「妳到底在做什麼!」

  翠羽雙手環胸,就算比人矮一截,也能抬高下巴用鼻孔看人。

  「噁心死了,別在我面前親親我我!」

  面對指控,希爾蘭著實太無辜,翻了個白眼,打算不理會小女孩發瘋,繼續幫萊西擦頭──當然這也有點像是挑釁意味,誰叫老師不把她趕出去。

  但他不知道,瘋子不要命,瘋起來是要人命,翠彩突然又朝他的屁股出腳踹,好在萊西手快先出手抓住那施暴的腳的腳踝,不然希爾蘭不只屁股多了道瘀青,還可能會摔得很難看。

  腳踝被抓著不放,只剩下單隻腳站著,翠彩喊了幾聲放手,當然,萊西可不會聽這半路冒出來的少女的話,只是維持著不放的姿態,還威嚇的吼了聲,表示她要是敢再對希爾蘭亂來,就別怪他不客氣。

  「啊啊啊啊!你們這兩個跟阿烏利斯一樣的混蛋!」翠彩嘴裡罵咧咧,既然對方不放,翠彩雙眼放凶光,另一隻腳突然就是往上一蹬,完全就是豁出去不怕摔的姿勢往前踹!

  希爾蘭下意識就是很沒良心的往旁邊閃!

  來不及反應的萊西瞬間被踹出床鋪範圍,頭下腳上的靠著床摔倒在地,雙眼呈現漩渦轉。

  掉在床鋪上的翠彩爬起,惡狠狠地從萊西身上收回視線,回頭瞪向抱頭爬起的希爾蘭。

  發現萊西陣亡,希爾蘭再也不敢小瞧眼前人的瘋狂,你懂得,就算再有實力的人,遇上不要命的妒婦也是沒輒,但希爾蘭是誰,背到爛的台詞就是王都首席藥劑師的弟子,就算亡命關頭,還是能挺起胸膛裝威的喊:「別以為我不敢打妳!」

  翠彩不多說廢話,雙眼赤目就直奔而來,赤裸的腳丫子近在眼前,希爾蘭下意識就是彎腰閃邊!

  腳丫擊破牆壁表面的木板,正中內層的堅硬石磚。

  「啪喀!」

  夾雜某物體的斷裂聲,翠彩抱著傳出劇痛的腳踝在地上鬼叫著打滾。

  逃過一劫的希爾蘭看著地上痛到飆淚的翠彩,再看看破了個洞露出石磚的牆壁,嘴角扯了扯。

  「原來這傢伙也是個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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