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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染上煦陽光芒,顫動的眼皮緩緩甦醒,林艾莉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左右轉頭看,發現眼前的環境並不是自己的房間,林艾莉嚇得立刻坐起。

  這裡是……?

  再仔細一看,房間陌生中帶有眼熟感,林艾莉終於想起自己昨晚離家後就跑來簡連家,還抱著簡連哭得一蹋糊塗的事實,她不記得之後的事情,這樣一看,大概是自己哭到睡著結果被安置在簡連的房間吧。

  林艾莉頭痛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為何給別人添麻煩。

  簡連並不在房間裡,房門也是關著的,遮擋窗戶的窗簾透著明亮光線,可見外面已經早晨。

  林艾莉掀開被褥下床,來到床腳從包內翻出手機,螢幕顯示時間「06:38」。

  要是平常她看見這時間應該會趕緊打理自己的行裝好準備趕上家人接送上學的時間,但是現在她卻提不起動力去走。

  眼角瞄見包裡的暖黃色澤,她拿起信封袋,掏出裡面的存摺看了許久,眼裡的迷茫突然多了些堅定,心裡下了某種決定,她將自己所有的物品塞回包包裡。

  打開房門,樓下傳來男女交談的聲音。

  林艾莉照著上次的印象來到盡頭的浴室,洗手臺上已經放著她上次使用的牙刷和杯子,還留有一張簡欣兒的紙條。

  「艾莉,這是妳的杯子和牙刷,新毛巾我也掛在巾架上了,是最左手邊那一條粉紅色的──欣兒姊姊。」

  深呼吸,林艾莉拿起自己的盥洗用品刷牙洗臉。

  鏡中的臉有些疲憊,連眼皮都有些腫腫的,林艾莉覺得這樣的臉自己看到都不好意思了,更別說等等會讓簡連一家子看見。

  拍拍臉頰,要自己振作點,林艾莉繼續刷牙,等一切都整理好之後,林艾莉也悄悄來到三樓陽臺,這陽臺是簡家洗衣服和曬衣服的地方,上次她來借住時隔天早晨也是來這裡收洗過的衣服。

  墊高腳將自己的制服與貼身衣物收下來,林艾莉抱著衣服回到二樓浴室換上,將換下來的衣服摺好放在浴室門邊的衣籃裡,林艾莉來到簡連的房間,揹起自己的包包下樓。

  客廳沒有人,廚房倒是有聊天的聲音,林艾莉踟躕許久,從包裡拿出平板來到廚房口。

  一看到林艾莉,正在用早餐的四人紛紛打了招呼,林艾莉也無聲的道了「早」。

  「來來來,艾莉過來,姊姊旁邊這位子給妳,過來吃早餐。」簡欣兒熱情的將林艾莉拉來身旁的空位坐下,另一邊的簡連也將吐司和兩罐果醬移到林艾莉面前。

  「妳喝牛奶嗎?」

  面對詢問,林艾莉緩緩點頭。

  簡連起身從冰箱拿出牛奶倒了杯,用溫熱機溫熱後再端給林艾莉。

  對面的簡爸已經吃完早餐,準備去上班了。向對面的三個年輕人道別,簡爸往客廳走去,簡媽也離開廚房幫忙簡爸打點行裝,送丈夫出門後才又回到廚房用早餐。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聊天交談,聊著學校、鄰居的趣事。

  林艾莉默默啃著吐司,有一口沒一口的塞著。

  簡連的家真的和她家很不同,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那她家呢?

  一頓早晚餐不是聽到瓊特詢問演奏會的曲子練了多少,就是說哪場比賽要她去參加,或是哪場演奏會她替她敲定了行程。

  林泉和偶爾會說幾句要瓊特別在吃飯時說這些事情。

  她則是默默地吃著飯,一半的原因是無法說話,一半的原因是因為累到不想說話。

  無趣的時間,沉默的時間,她家都是這樣度過。

  「真羨慕。」

  心裡小聲說著,林艾莉喝完杯中的牛奶端著杯盤起身來到洗手檯。

  「放著就好,我再一起洗就可以了。」

  林艾莉搖頭婉拒簡媽的好意,拿起旁邊的碗刷,打開水龍頭清洗好自己用過的杯盤晾在烘碗機裡。

  林艾莉揹起自己的包包,舉起平板。

  『謝謝妳們的照顧還有早餐,我先走了。』

  簡連看了下手錶,時間確實已經差不多,他道:「要走了嗎?我載妳去學校。」

  林艾莉一愣,沉默地垂下眼,似乎是怕自己的思緒會被顯示出來,林艾莉先將貼片拔離,幾秒後又重新貼上,平板也重新出現文字:『沒關係,我自己坐計程車過去就可以了。』

  「艾莉,讓弟弟載吧,反正他不趕著上學,而且這樣簡媽媽也比較放心。」

  林艾莉再次搖頭婉拒好意。

  既然女生堅持要搭計程車,他們也不能強迫。

  「不然讓弟弟陪妳到巷口搭計程車吧。」簡欣兒提議。

  如果只是陪她到巷口應該沒問題。林艾莉心想,點了點頭,用平板跟簡媽和簡欣兒道別,她來到玄關穿鞋。

  鞋子沒有昨晚濕透,而是乾爽狀態,應該是這家人幫她烘乾的。

  在心裡道謝,林艾莉起身打開門,這時收拾好自己的杯盤的簡連也從廚房小跑來到玄關,穿上自己的布鞋陪林艾莉一起離開屋子。

  從簡家到連接大馬路的巷口莫約有三百公尺,路邊有幾名鄰居正在掃地,簡連也跟那些人打招呼,看得出來簡連跟鄰居也很熟捻。

  一段路之後,住宅巷道重新只剩下林艾莉與簡連兩個人,氣氛沒由來的變得沉默。

  林艾莉雙手抓著包包的背帶,像是在思考事情般的低垂著頭,簡連想找話打破沉默,卻想不到要說些什麼,就算想到,話到嘴邊,看見林艾莉那糾結的表情卻又吞回喉嚨去,反而思考起林艾莉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女孩子的矜持讓林艾莉婉拒讓他載往學校的建議,不過想想,簡連總覺得好像什麼地方怪怪的,腦海裡有道聲音告訴他這並不像是林艾莉的表現。

  來到巷口,林艾莉站在路邊招攬計程車,沒多久就有輛空車停下,林艾莉不著痕跡的深呼吸,她回身舉起平板面對簡連:『謝謝你的照顧,我先走了。』

  「我知道了。」簡連替林艾莉打開車門,「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傳簡訊給我。」

  『嗯。』

  單聲詞,藏著的心思是什麼?

  在簡連思考的同時,林艾莉已經坐上計程車,關上車門,拿著平板向司機告知前往地點。

  四輪驅動,計程車緩慢起步,但不到一公尺就因被人拍窗呼喊而停下。

  車門突然被打開,林艾莉嚇了一跳,還沒會意過來就被簡連拉出車子。

  「大叔,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有東西要拿給我朋友,抱歉,不耽擱您,您先走吧。」

  計程車司機覺得莫名其妙,但簡連的抱歉誠懇,司機也不好為難年輕人,擺了下手表示沒關係之後便開車走人。

  看著計程車被簡連打發走,林艾莉皺起眉,她不知道為什麼簡連要突然拉她下車,不會真的有東西要給她吧?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看著平板上的文字,簡連搔了搔頭,「抱歉,其實我沒有東西要給你。」

  『我上學快來不及了。』

  「妳不是要去學校吧。」

  簡連的戳破讓林艾莉瞬間呆愣,她垂眼撇向旁邊,握著平板的手緩緩垂下。

  她不知道簡連是怎麼看穿的。

  「妳要去哪裡,我載妳去。」

  林艾莉沉默的抬起眼,就算是簡連,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對方她正要去的地方。

  「我只是想確認妳不會傷害妳自己。」

  林艾莉咬著脣,喉嚨湧上酸澀,連鼻子都變得難以呼吸。

  真的很狡猾呀,這個人,總是這樣的認真、這樣的溫柔,不是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嘛……

  只要坐上計程車,獨自一人出發,她可以繼續偽裝成就算只有自己也沒關係的這種堅強,誰知道簡連總是這樣闖進來,看破她的偽裝,敲破她包裝自己的小蛋殼,讓她說服自己不害怕的謊言功虧一簣。

  抹掉眼眶的濕潤,林艾莉重新舉起平板,望著眼前的青年:『我沒有要傷害我自己,只是,不管是哪裡,你都會陪我去嗎?』

  簡連毫無猶豫,「看妳想去哪,都陪妳。」

  林艾莉上前一步,墊腳,雙手環上簡連頸部,用力抱住他。身高差距讓簡連被拉著微彎下腰。

  簡連對於被突然一抱有些反應不及,柔軟的異色髮絲靠貼在臉旁,靠近的距離讓簡連能聞到洗髮精的清淡香味。

  『謝謝你,連東。』

  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林艾莉的聲音,但相貼的胸口似乎也感染上對方的思緒,有那麼一刻,簡連好似聽見這句話。

  雙手緩緩扶在林艾莉的背部,隱隱的顫抖從掌心傳透而來,簡連垂下頭,回擁住少女。

  希望自己的擁抱能傳進對方心裡,能給予她支持的勇氣。簡連心裡如此祈禱著。

 

 

  以純白色調構成的寬廣室內空間,人潮排列在櫃臺前等候掛號與領藥,跑馬燈跑紅字進行健康宣導。

  位於醫院九樓的診療室,林艾莉正與醫生用唇語對談,簡連則坐在一旁的家屬等候椅上,聽著兩人的對談。

  「手術內容就像我之前跟妳解釋過的,如果妳已經確定要動人工聲帶重建手術,那麼這張手術同意書請簽名,我會立刻安排檢查與手術房。」中年男子胡醫師將紙張的正面轉向林艾莉的方向,遞上紙和筆。

  早在先前林艾莉就與胡醫師有過聯繫,不過都是瞞著家人偷偷來看診,畢竟每次只要她提起手術的事情就會被瓊特刻意帶過忽略,因此林艾莉都是私下過來和胡醫師討論手術相關事情,想說若有一天瓊特真點頭答應,那她也能馬上進行手術。

  只是她沒想到,最後還是瞞著家人過來,等手術完之後瓊特大概會氣到發飆,嚷嚷著她為什麼要破壞自己的價值之類的言語吧。

  林艾莉看著桌上的紙張,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當最後一筆落下時,心裡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說她衝動也好,說她豁出去也罷,她想要找回自己的人生,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祈願,如果這祈願的實現能讓瓊特放下對她的執著,那麼不論多困難她都會去做。

  「另外這張是家屬同意書,雖然人工聲帶重建手術是小手術,但因為妳未滿二十歲,還需要家人的同意簽名才行。」

  林艾莉一愣,咬了咬嘴。

  『只有我本人同意不行嗎?』

  胡醫師抱歉一笑,「是,因為法定的正式成年為二十歲,這份家屬同意書只是為了釐清相關醫療責付。」

  這只是為了確保將來若產生非醫院疏失的糾紛,家屬怪罪院方替未成年子女擅自動手術,這張同意書可以成為院方站清立場的一份保障。若當時是家屬自己同意手術,就不可將責任歸咎於院方。

  要動個手術怎麼那麼麻煩,要她拿到家人簽名根本不可能。

  林艾莉接過胡醫生遞來同意書,苦惱地盯著那一行行的文字看,可惜不管她怎麼盯,瓊特或是林泉和的簽名怎樣都不會出現。

  簡連起身來到林艾莉身旁。

  林艾莉看了簡連一眼,沉默地低下頭。

  她總不能叫簡連偽裝成她的家人簽名吧?

  手中緊抓的紙張被抽走,林艾莉錯愕的看著簡連拿著家屬同意書閱讀著,隨後簡連朝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向胡醫師討論:「關於這份同意書,我記得法律除了規定未滿二十歲的未成年人需家長同意簽名外,應該在特殊情況下可以由非家庭成員的成年人代為簽名吧。」

  「沒錯,但代簽人等於同意手術進行人之一,未來若有相關、且非醫院責任範圍內的醫療糾紛,那麼代簽人就必須承擔家屬追究的責任。」

  簡連點頭,「那麼由我代簽吧。」

  林艾莉一愣。

  「請問您和艾莉的關係是……?」

  「朋友。」簡連認真道:「請放心,我已經成年了,未來若有責任歸屬的問題也不會推責。」

  「您確定嗎?未來艾莉的家屬若要追究,您有可能得接受法律責付。」胡醫生嚴肅提問。

  簡連毫無猶豫,「我很確定,艾莉很希望能動手術,我想要幫助她。」

  青年的眼神毫無猶豫,堅定不已,這讓胡醫師略感驚訝,畢竟沒有人會為了單純的朋友這樣的擔責,林艾莉出車禍時就是由他動的手術,對於一個那麼小的女孩失去聲音他也很不捨,但醫院有醫院的規定,無法湊足手術經費的林艾莉他是沒辦法替她作人工聲帶重建手術,後來隔了好幾年,林艾莉又出現在他的門診裡,身邊沒有家人陪伴,獨自一人來與他討論手術的可能性,後來經過了解,林艾莉的家人似乎不同意她做這項手術──即便現在那家子的生活已經衣食無缺。

  討論期間,他承諾只要林艾莉點頭,立刻會為她安排手術事宜,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項一直苦求的願望,只是沒想到家人的不點頭讓這件事情一延再延。

  今天林艾莉過來,他以為是家人同意,但如今看來,若要等到她家人點頭,大概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他又何嘗不想替這孩子實現願望。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會以特殊情況處理,請您在這張同意書上簽名,並給證件登記身分。」

  如果有人真心的想幫忙,他就順手推舟。

  簡連拿來筆正要簽,卻被林艾莉抓住手。

  林艾莉搖搖頭,無聲說出:『算了。』

  她動不成手術就算了,但要是之後瓊特硬要追究……她怎麼可能讓簡連承擔這責任。

  「別擔心,沒事的。」簡連一如以往用著溫和的聲音安撫,要她放手讓他簽名,只有他簽下這張同意書,她才能進行後續事宜。

  『媽媽要是找你麻煩怎麼辦?』

  話語,簡連看不懂,但林艾莉應該是在擔心他之後會有麻煩,他向胡醫師歉意一笑,請對方給些時間後,便屈膝蹲下,反拉住林艾莉的雙手,抬頭望著道:「艾莉,妳希望能動手術,我也希望能真正的聽見妳的聲音,我真的很期待妳能開口喊出我的名字,不是在遊戲裡,而是在現實,妳真正的開口發聲。」

  不再是靠著平板與遊戲與他說話,而是用真正屬於自己的聲音相互對談,他是真的很希望這一刻能到來。讓他如此心疼的女孩可以實現心願,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幫助她,只此而已。

  「要是妳真的擔心之後會被妳的家人追究,那麼妳就替我多說好話,放心,不會有事的。」

  林艾莉咬著脣,看著簡連起身,拿起筆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林艾莉雙手滿藏思緒的相握,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她確實想動手術,但也怕簡連之後會受到牽連。

  接過簡連遞來的同意書與證件,胡醫師交由護士小姐離開前去進行登記,約莫十分鐘,護士小姐拿著證件回來還給簡連,胡醫師也點開電腦的資料閱讀著道:「那麼現在我先替妳安排喉嚨的局部檢查,若檢查沒問題,那麼就會立刻安排開刀房,順利的話明天就能動手術。」

  「林小姐,請跟我來。」

  林艾莉遲疑起身,再看了簡連一眼,簡連對她點了頭,要她別想太多,現在先好好配合檢查,隨後揹起林艾莉的包包,跟著一臉猶豫的林艾莉與護士來到檢查室外的小廳。

  等待廳只有兩名坐在一起等待的家屬,沒有其他人。

  護士拿了套病人服給林艾莉,「林小姐,請先換上這套衣服,等等檢查師會帶您進去進行各項檢查。另外更衣室裡有更衣說明,請照著說明更衣。」

  「我在這裡等,妳去換衣服吧。」簡連說完,來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見林艾莉還站在原地,舉起右手就是朝她擺了擺,催促她別呆站著,快去換衣服準備做檢查。

  心裡喜憂參半,林艾莉深吸口氣,轉身進入更衣室換衣。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退了,若到時簡連真被瓊特追究,她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換上白底綠線的長袍,衣服底下空蕩蕩的感覺讓林艾莉不太自在,抱著換下來的衣物回到簡連在的地方,她拉開包包的拉鍊將衣物暫時放進包包裡,接著在簡連身旁坐下。

  還沒聊上一句,檢查室的自動門突然開啟,一名檢查完的病患從內走出,來到等待的家屬身旁接過衣物前去更衣室換下衣服。

  檢查師從檢查室走出,看著手上的資料喚道:「林艾莉小姐。」

  林艾莉起身來到檢查師面前。

  「等一下除了基本的全身檢查外,局部部分會有斷層掃描與X光照測,那我們先進去吧。」

  林艾莉往簡連的方向望了眼,隨後跟著檢查師進入檢查室進行各項檢查。

  簡連將視線從閉合的門板上移開,背包裡傳來熟悉鈴響,簡連拿下後揹包,拿出手機,看見螢幕顯示的號碼後先是一愣,隨後揹起背包,將林艾莉的包包揹在左肩,他來到走廊接通電話。

  「喂,您好……」

 

 

  兩小時的檢查結束後,林艾莉照指示與簡連回到胡醫師在的診療間,聽取檢查報告。

  林艾莉的基本狀態一切良好,胡醫師也立刻替林艾莉安排開刀病房,且相當幸運的,隔天中午正好有空房。

  林艾莉填好住院申請,接著便和簡連一起來到醫院安排的病房,房間是雙人房,不過隔壁病床並沒有病人。

  午後陽光璀璨,林艾莉在床邊坐下,身旁被放下自己的包包。

  簡連打開伸縮椅,解下一直揹著的揹包放靠在椅背,坐下。

  『對不起耽誤……』話說到一半,林艾莉想起簡連看不懂脣語,正要拿起平板溝通,沒想到簡連卻按住她的手,微笑道:「試試看不用平板吧,妳說慢一點,應該不難看懂。」

  林艾莉抿了嘴,盡量讓自己脣型清楚的慢慢道:『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

  簡連照著林艾莉的唇形自己小聲的唸了幾次。

  「他無……?一他……?」

  唸了半天不著意思,簡連搔搔頭,困窘的點頭,「果然還是有些難度。」

  林艾莉覺得這模樣的簡連很可愛又很好笑,不自覺的輕笑,她拿起平板,直接貼上貼片。

  『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

  「原來是說這個,我還想說他無是什麼東西。」說到這,簡連乾笑兩聲,隨後放柔眼神,回道:「不要緊,今天沒考試,只是普通授課,之後我再向同學借課堂筆記就可以了。」

  『接下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如果你有事情要忙可以先離開沒關係。』

  已經陪她到現在的簡連她不能再繼續耽擱他的時間,就算沒辦法上課,但總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幫她這麼多她已經很感謝了,如果有事就不用繼續待著陪她沒關係,反正檢查都完了,接下來也只是等待明天的手術時間到來。

  「……那我先回去好了。」

  『好。』

  「等我洗完澡再順便帶晚餐過來。」

  『……誒!?』

  林艾莉的呆愣表情讓簡連忍不住笑出聲,「對呀,我又沒帶衣服過來,當然是回家洗個澡再過來。就算是醫院,但妳一個女生待在這裡,老實講,我不放心,所以一定要全程監控才行。」說著說著,簡連也舉起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再比向林艾莉,做出監視的玩笑手勢。

  『但是這樣……』

  「別想太多,只是在醫院待一晚,我會跟家人說清楚,沒問題的。」簡連露出理所當然的笑容,「朋友需要幫忙,我怎麼可以放著就跑。」

  明天就要動手術,就算再怎麼做好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會緊張,何況是個獨自前來、規劃一切的女孩子,他怎麼可能明知道這點還放著她自己一個人,跑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妳真的決定好了嗎?」

  要改變現狀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氣,縱使是多年的希望。

  林艾莉回頭看了眼背對的窗戶,外面的天空已近黃昏,她回過頭來,苦澀的看著手上的平板。

  『四歲的時候我發生車禍,聲帶受傷過重,就算想動手術,也沒什麼錢,從那之後就沒辦法再說話。』

  那時家裡付不起重建手術的醫藥費,所以她開始強迫自己習慣這樣的日子,也已經認命自已會這樣過一生。

  『後來接觸小提琴,參加了比賽與演出,一開始是興趣,後來卻變成為了維持家計,結果當家裡的環境變好了,媽媽卻不准我動手術,她說,評審和崇拜我的粉絲全是因為我殘缺才會同情我,將我的一切看得更加美化,才能擁有現在的地位,要是我的聲音好了、能說話了,那麼我就再也沒有那份價值。』

  林艾莉深吸口氣,看著簡連變得沉默的眉間,她往旁邊挪了些位,拉近自己與簡連的距離,隨著平板出現的文字,林艾莉跟著開口,就像是自己在說話詢問般的道:『連東,你喜歡我的音樂,也是因為同情我嗎?我的音樂在你耳裡,真的是因為我身體有殘缺才變得美好嗎?』

  問出這些話自己其實很難過,她想知道簡連真正的想法,又怕會聽見不想聽的答案,心情矛盾到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簡連人很好,但也因為如此,她有時還是會在想起瓊色的酸言酸語時忍不住隨之起舞,她想重新獲得聲音,卻又怕真的如瓊特所說的,那些喜歡她音樂的人只是因為覺得她可憐。

  簡連沉默許久,終於抬頭對上林艾莉複雜的目光,他深深呼吸,抿了嘴,露出一抹無奈苦笑:「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但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妳沒辦法說話,就只是單純的被妳的琴藝吸引,站在舞上的妳看不見自己,但在臺下的我卻看得非常清楚,妳真的非常耀眼。」

  他記得當時自己為舞臺上的那一人而驚豔,小小的身軀展現完美的琴藝,並沉醉於自己的表演之中,這是只有真心喜歡樂器的人才能演奏出的音樂,周遭與自己站在同處的人他見不著,因為他的目光全被她給奪走,眺望著她上臺領取榮耀,給予真心的祝賀。

  從那之後,他成為了她的粉絲,只要她有參與演出的音樂會他毫無缺席,只為了聽見那令他感動不已的樂曲。

  她很……耀眼嗎?

  林艾莉注視著那雙純淨的黑眸,和瓊特不一樣,相當平靜溫和。

  「況且,小提琴又不是靠說話在演奏,是手指和身體的律動,妳的技巧、妳的練習、妳享受演出,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音樂,是心靈的觸發與饗宴,雖然身體殘缺確實能博取人同情,但若沒真正好的技藝也沒辦法上檯面,因為音樂是用聽的,而不是用看的。

  聽進耳裡的舒服音樂。

  震盪人心引發共鳴的樂曲。

  他相信那些喜歡林艾莉的人一定也跟他一樣,是真心喜歡她的演奏,而不單單只是因為身體殘缺而起的同情。

  「我喜歡妳的音樂,與同情無關,就是這麼簡單。」

  單純的喜歡一個人演奏的音樂,是因為他看見那人的認真,感受到從對方的音樂裡傳來的共鳴,沒有其他多餘的原因,單單只是因為喜歡而喜歡。

  簡連往後靠坐,垂下眼,「伯母的話我沒立場去批評,但我希望妳能對自己更加有信心。艾莉,我覺得妳很勇敢,甚至比我更有勇氣,能和妳成為朋友,我真的很開心。」

  若說她的音樂能讓他共鳴,那麼簡連的話語總是能令她動容。

  雖然認識不久,但在她無助的時候簡連總會出現幫助她,這讓她覺得真的很感激,她也很慶幸自己能與他認識。

  林艾莉舉起平板,無比認真,『我也很高興能和你認識。』

  「那真是太好了。」簡連燦爛一笑,接著放柔眼神,點頭說:「等手術結束後,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只要她對自己有信心,別繼續往負面想,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變得更美好。

  『嗯。』林艾莉微笑點頭。

  希望一切真的能如簡連說的,她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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